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陈砚舟把笔帽咬在嘴里,舌尖尝到一点金属味。他没吐,就这么含着,翻开笔记本蓝页,纸面还留着上一页那句“最贵的不是方案,是让每个参与者都看到自己的未来”的压痕。
他盯着看了两秒,翻过一页。
图书馆三楼东侧自习区靠窗的位置,阳光斜切进来,照在桌角一摞打印纸上。他抽出一张,是综合体竞标会议纪要,手指沿着老者发言那段滑下去,在“品牌调性”四个字上顿了顿,又划到沈知远的名字旁边。
笔尖轻轻点了两下。
赵宇的电话来得不算意外,但还是让他多看了两眼来电显示。上次这人说“兄弟”是为了压价,这次说“兄弟”,语气里多了点小心翼翼的热络,像是怕他不接。
“砚哥!好消息!”赵宇声音从听筒里炸出来,“文化广场项目组正式发函,邀请你参与方案评审!他们看了你那个动态模型,直呼‘打破惯性思维’!”
陈砚舟没应声,只是把咬着的笔帽取下来,搁在桌边。
“怎么样?是不是激动得说不出话?”赵宇笑得挺响,“我就知道你能行!这可不是小项目,三个区联动,预算直接翻倍,市里要拿它当样板打出去的。”
“谁主导?”他终于开口。
“江川城投啊,还能有谁?市政府直属,背景硬得很。”赵宇顿了顿,“哦对,法人代表叫周维安,听说是他秘书常跑腿的那个——你肯定见过。”
陈砚舟眼神一动。
周维安。老者的亲信,翡翠戒指的保管人,协议修订当晚亲自送文件上门的那个男人。
他低头翻开笔记本,蓝笔写下三个字:城投=老者。
“那你现在是替城投传话?”他问。
“哎哟,我哪有那资格!”赵宇声音立刻降了半度,“我是搭个桥,顺带提你一句。人家点名要见你,我才敢打电话。再说了,咱们谁跟谁?你帮我拿下综合体,我帮你进文化广场,这不是天经地义?”
陈砚舟没笑。
他知道什么叫“天经地义”。上个月赵宇请他吃饭,席间聊起供应商换血的事,嘴上说着“兄弟信得过你”,手底下却悄悄录了音。后来他故意在合同里埋了个数据陷阱,三天后赵宇就主动删了录音,还赔着笑脸说“开个玩笑”。
这次也一样。
一个连自己人都防的主,突然热心帮人铺路,要么是真缺人,要么是前面有坑。
“评审什么时候?”他问。
“还没定,估计下周初。”赵宇说,“你先准备着,资料我回头发你。对了,别太紧张,都是熟面孔,就是走个流程。”
“流程?”陈砚舟轻声说,“上次你说‘走个流程’的时候,吴振海在会议室外站了四十分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干笑两声:“哎呀,那次是意外!这次不一样,绝对安全!”
陈砚舟没再追问,只说:“资料发我邮箱,我要原始投标记录。”
“啊?这……有点难吧?”
“你不发,我自己查。”他合上手机,没等对方回应。
窗外暮色渐浓,玻璃映出他低头写字的身影。蓝笔在纸上划出一条横线,下面写:赵宇→引导入局,弱化竞争→可疑。
他起身去打印机旁取新一批资料,刷校园卡时瞥见屏幕上余额还剩六块三。回来时顺手买了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放桌上。
打开校内数据库,输入“江川市文化广场项目”,跳出来的是政府官网发布的征集公告。主导单位确实是“江川城市发展投资集团”,法人代表:周维安。
他又调出综合体项目的投资方名单,对照一看,老者名下的控股公司,正是城投的第二大股东。
笔尖在纸上轻轻敲了三下。
这不是机会,是测试。
老者让他赢了综合体,现在又通过赵宇递来文化广场的橄榄枝——表面是赏识,实则是看他还敢不敢伸手。要是他接得太急,显得贪;不接,又显得怯。唯有冷静入场,才能证明自己不是靠运气。
可问题不在这里。
他在系统人脉库里检索“吴振海”,跳出一堆关联企业。滚动到“文旅建设类”分类,一条记录引起注意:振海置业——文化广场概念方案投标(一年前)——结果:未通过。
他点进去查看详情。
方案被驳回的理由写着“规划理念与城市定位不符”。但合作设计单位一栏,赫然列着“元象建筑设计事务所”。
这个名字他记得。
就在上周,艾米丽吐槽过一家国内设计公司抄袭她的“垂直森林”概念,用在某个文旅小镇项目上,署名就是“元象”。
他把两份资料并排摊开,一份是吴振海企业的投标失败记录,一份是当前文化广场顾问名单。视线扫过,果然——元象事务所,仍在列,担任“空间动线优化顾问”。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下压了压。
吴振海一年前被拒,不代表他退了。反而像棋手弃子,先把人放进局里,等时机到了再翻盘。现在他的合作方还在项目组内部,随时能影响方案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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