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午佳节。
长安城东南的曲江池，迎来了它一年中最富生机与诗意的时节。碧波荡漾，画舫轻摇，沿岸垂柳依依，如同少女舒展的绿色裙袂。往日这里便是文人墨客游览宴饮、曲水流觞的胜地，今日，更是被妆点得格外隆重辉煌。彩旗迎风招展，各色帷幔在柳丝间飘飞，池畔开阔如茵的草地上，铺设了数百张精致的席案，时令瓜果清香四溢，精美糕点造型别致，醇香的美酒在玉壶中荡漾，陈列其上。一场由皇帝冉闵亲自主持、专门为新科进士们举办的“曲江宴”，将在此举行。这不仅是一场宴会，更是一场昭示荣耀、凝聚人心的盛典。
这是前所未有的恩荣。以往朝代，即便是科举取士，新科进士也多半只是在吏部领取告身，至多在宫门外叩谢皇恩，未必能有如此殊荣，得皇帝亲自赐宴，并与文武重臣同席。冉闵此举，意在极大地提高科举进士的地位，向社会、尤其是向那些仍持观望态度的旧势力，昭示他对这些通过新途选拔出来的人才的渴求、尊重与期许。
巳时刚过，新科进士们便身着统一的、象征新晋身份的青色进士服，头戴标志性的乌纱进士冠，怀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无上荣耀的心情，陆续抵达曲江池畔。他们按照金榜上的名次次序，在礼官清晰而庄重的引导下，于指定的席案后恭敬跪坐。慕容翰、赫连勃、陈望等人皆在其中，位置还相当靠前。他们看着这皇家园林的盛大场面，看着周围那些往日需要仰视、高不可攀的朝廷重臣、勋贵耆老也作为陪客出席，心中充满了恍如梦境的不真实感与澎湃欲出的激情。从此，他们的人生将步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陛下驾到——！”随着内侍一声悠长高唱，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唯有风声鸟鸣与曲江流水声作为背景。所有人离席，整理衣冠，跪伏在地，向着御驾来临的方向，山呼万岁，声震林樾。
冉闵今日依旧是一身常服，但气度愈发威严内敛。他在王猛等重臣的陪同下，登上临时搭建、视野开阔的高台御座。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一片青色的、充满朝气与希望的年轻面孔，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温和而真切的笑容，如同春风吹过冰湖。
“平身，入座。”皇帝的声音透过特制的扩音装置，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今日是佳节，亦是诸位进士的荣光之日，是你们寒窗苦读、一朝显名的庆贺之时，不必过于拘礼，尽可放松心怀。”
宴会开始，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响起，清越动人，宫廷乐舞依次上演，衣袂飘飘，婀娜多姿。但所有人的心思，显然都不在歌舞美食之上，目光不时瞥向高台，等待着那个最重要的时刻。
最重要的环节终于到来——颁授进士文书。礼官按榜上名次从后往前，开始高声唱名。被唱到名字的进士，需立即离席上前，走到御座之下，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行庄重的三跪九叩大礼，然后从礼部官员手中，恭敬地、几乎是颤抖地接过那卷代表着他正式步入仕途、用明黄绫缎精心书写、盖有吏部与皇帝宝玺的进士告身。每一卷告身，都承载着一个寒窗的日夜，一个家族的期望，乃至一个族群融入的梦想。
当唱到“乙榜第三名，慕容翰，辽东襄平”时，慕容翰深吸一口气，强压住胸腔里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稳步出列，走到御座前，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个叩拜动作，如同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然后伸出双手，准备接过那卷沉甸甸地命运之书。
然而，就在这时，让全场所有人都惊呆的一幕发生了！冉闵竟从御座上站起身，缓步走了下来！这一举动，让在场的文武百官、各国使节、乃至所有新科进士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冉闵走到慕容翰面前，并未先去拿那卷文书，而是伸出手，亲自为慕容翰正了正头上那顶因为方才叩拜而略有些歪斜的乌纱进士冠。他的动作仔细而自然，指尖拂过冠缨，仿佛一位慈祥而威严的长辈，在为即将远行、肩负重任的子侄整理行装，唯恐有一丝不完美。
“慕容翰，”冉闵看着他，目光深邃，如同能映照人心，“记住今日这顶儒冠的分量。”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进士冠的边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近处每个人的耳中，“它承载的，不仅是学问，是荣耀，更是责任，是天下百姓的期望，是文明传承的担子。它不比你父亲征战沙场时那顶铁盔轻，甚至……在某些方面，于这治国平天下的道路上，更为沉重。望你勿忘今日之心，以手中笔墨，为这华夏，开创一番新气象。”
慕容翰浑身一震，如同被电流穿过，抬头迎向皇帝那深邃而充满期许的目光，在那眼眸中，他看到了超越族群的信任，看到了共同致力于打破隔阂的坚定，看到了一种名为“同道”的认可。他再次深深叩首，前额触碰到微凉的草地，声音坚定而有力，带着哽咽：“学生……臣，慕容翰，谨记陛下教诲！必不负此冠，不负圣恩，不负此生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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