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抬起头,用生硬却努力说好的、带着鲜卑口音的汉语,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哽咽,认真地回答道:“回……回太子殿下……我们草原上……说……‘一个胞衣里出来的亲人’(尼格-额布格-因-乌黑)。我们相信,从一个胞衣里出来的兄弟,血脉相连,命运与共,比任何事情都要紧密。”
“一个胞衣里出来的亲人……”冉智小声地、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仔细品味着这个充满草原生命哲学意味的说法,然后对慕容永露出了一个毫无杂质、灿烂如同春光的笑容,“谢谢慕容学长!我记住了!这句话真好!”
这一刻,渭水的流水声、不同语言的诵读与讨论声、偶尔响起的各族乐器声、春风拂过柳梢的轻柔沙沙声、还有那远处隐约传来的孩童嬉笑声……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完美地、天衣无缝地交织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动人心魄的和谐与美妙。隔阂在无声地消融,理解在悄然生长,一种基于相互尊重和学习的新型关系,在这春水边,悄然萌芽,散发着希望的芬芳。
夜幕缓缓降临,华灯初上,雅集在温馨、融洽而充满希望的氛围中依依不舍地结束。王猛回到灯火通明、藏书盈架的文华阁,开始整理白日雅集上收获的诸多见解、新的翻译思路、各族提供的文献资料以及那涌动在空气中的、名为“融合”的蓬勃气息。
烛光摇曳,在他清癯的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他偶尔抬头,透过轩窗,看见慕容永最后一个离开藏书区,正偷偷将一册完整的、官方新印的《礼记》塞进自己的书袋,脸上已没有了当初在明伦堂的不屑与挑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探寻与沉思。而在另一边的阅读区,几个汉人学生正围着一个匈奴学子,饶有兴致地、连比划带猜地学习一首旋律悠扬古老的匈奴牧歌,试图理解歌词中描绘的草原辽阔、牛羊成群和游子思乡的情怀。
阁外,春风愈发温暖醉人,轻柔地拂过窗外新发的、嫩绿欲滴的柳枝,也仿佛柔情地拂过阁前石壁上那三位殉难译官的名字,无声地告慰着他们的英灵。
王猛想起冉闵在白日雅集间隙,与他凭栏远眺渭水春色时说的话:“景略,你看这文明传承,有时觉得它浩荡如江河,势不可挡;有时又觉得它脆弱如丝缕,一阵狂风便能扯断。但今日观之,它更像这春日渭水,看似柔弱,遇石则绕,遇壑则填,绵绵不绝,昼夜不息,终能穿石入海,成就其大。需要的,只是时间和耐心,还有……像今日这样的春风化雨。”
王猛深以为然,提笔蘸墨,在墨香与书香交织的空气里,在新修撰的《北疆通志·文教志》扉页上,郑重地添上了一行力透纸背的字:
“建安二十三年春,华夏文明北传,虽遇波折,艰辛备尝,然生机勃发,如春草蔓野,始成星火燎原之势,诚千古未有之变局也。”
而在遥远的邺城旧宫,秉承冉闵“胡汉一体,农耕为本”的旨意,董皇后正领着宫人,在宫廷苑囿中象征性地栽种新柳,推行“寓教于行”。她们将来自北方各州——幽州、并州、陇西、甚至辽东——进献的、代表着不同地域的柳枝,分别插在标有各州名称的土坛上。其中,来自并州河套地区、曾经爆发过农具争端的那一株柳枝,在春风的抚慰、雨露的滋润和宫人的精心照料下,已然萌出了点点鹅黄嫩绿的新芽,在宫灯柔和的光晕映照下,闪烁着充满倔强与希望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冰雪消融后,生命终将破土而出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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