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日头正毒。
可卫铮觉得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脖子后面那块皮肤,被鬼头刀的寒气激得起了密密一层栗子。她跪在刑台上,粗粝的木刺扎进膝盖,有点疼,但她没动。
台下挤满了人。当兵的,老百姓,看热闹的,指指点点的。那些眼神像针,扎在她身上。有惋惜,有唾弃,更多的是麻木——看杀头嘛,跟看宰羊差不多,图个新鲜。
监军那老东西在念罪状,声音尖得像掐着脖子的鸡。什么“牝鸡司晨”,什么“勾结胡虏”,一套一套的,听着挺唬人。
卫铮没听进去。
她耳朵里灌满了别的声音:风刮过校场旗杆的呜咽,人群里小孩的哭闹,远处军营隐约的号角,还有……自己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
很慢,很沉,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上来。
脖子后面的寒气越来越重了。她知道,刽子手在举刀了。那把鬼头刀磨得锃亮,刀口薄得像纸,抡起来的时候会有风声——独眼张说过,好刀杀人,声音好听。
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都要死了,还想这个。
然后,像是有谁把时间掐慢了,所有声音、画面、感觉,都变得异常清晰。
她闻到了土腥味,混着汗臭和劣质灯油的味道。看见监军念到激动处,唾沫星子从缺了门牙的嘴里喷出来,在阳光下亮晶晶的。瞥见人群后头,周扒皮那张肥脸上,嘴角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他在笑。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
不是那些大场面,是些很小很小的、她自己都快忘了的事。
八岁那年冬天,真冷啊。
娘躺在床上,咳了三天血,脸白得像纸。灶上还有最后一把小米,娘撑着起来熬粥。粥很稀,能照见人影。熬好了,娘拿个破陶碗,一点一点把面上那层稠的撇出来,倒进她的小碗里。
“铮儿,吃。”娘的手很凉,摸她头的时候在抖。
她自己喝碗底那层清的,米粒都没几颗。卫铮端着碗,看着娘瘦得只剩骨头的背影,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她把稠的倒回锅里,说:“娘,一起吃。”
娘愣了下,然后笑了,笑出眼泪。那碗粥,娘俩分着喝了。那是她喝过最香的一碗粥。
十三岁,从草原回来,一身的血。
她不敢回营,跑到营外的小溪边,把沾血的衣服按进水里,拼命搓。血渗进布料里,怎么也洗不干净,把溪水都染红了。手搓破了,火辣辣地疼。
独眼张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她身后,没说话。看了半天,才扔过来一把干巴巴的草。
“艾草。”老头说,“烧了,烟能去味。”
她愣了愣,捡起艾草。老头已经转身走了,背影佝偻着,那只瞎眼在月光下黑洞洞的。
那天晚上,她在溪边生了堆火,把艾草扔进去。烟很大,熏得她直咳嗽,但那股血腥味,好像真的淡了点。
惊鸿队第一次发饷。
小草,那个马夫的女儿,捧着十几个铜钱,又哭又笑,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卫头儿……卫头儿您看!”她把钱捧到卫铮面前,手都在抖,“我能……我能给弟弟买双鞋了!不露脚趾的!”
队里其他女人也差不多,捧着那点可怜的饷银,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对着钱磕头——她们的男人、父兄死在战场上,她们自己,第一次靠自己挣到了钱。
卫铮看着她们,心里沉甸甸的。肩上担子重,可那一刻,她觉得值。
还有吴大嫂。
撞柱子前几天,吴大嫂偷偷塞给她一个煮鸡蛋,用布包着,还温乎。
“卫妹子,”吴大嫂声音很小,眼睛红红的,“你是个好人,要小心……周扒皮那畜生,记仇。”
她接过鸡蛋,想说点什么,吴大嫂已经低头快步走了。那个鸡蛋,她没舍得吃,揣在怀里,想等巡防回来吃。后来……后来不知丢哪儿了,兴许是打架的时候掉了。
“——依军法,斩立决!”
监军尖利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
台下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往前挤,想看得更清楚。刽子手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握紧了刀柄。
卫铮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天上有云,厚厚的,压得很低,像要塌下来。
她在心里说话,说给那些听不见的人听。
爹,你让我别被人欺。你给了我匕首,教我用刀。我学了,我拼命学,我敢杀人,我能带兵。可到头来,我还是被欺。不是被敌人,是被自己人,被那些穿着官皮、满嘴仁义的王八蛋。
张伯,你说活着不丢人。你说打不过就跑,活着最重要。可这样活着——像条狗,被拴着,被随意打骂,最后还要被安个罪名宰了——真的不丢人吗?
姐妹们,对不住。小草,刘婶,二丫……答应带你们走出一条路,让咱们女子也能挺直腰杆活。我……我先倒下了。你们要好好的,要接着走。
她最恨的,不是周扒皮那阴险小人,不是监军那老匹夫,甚至不是这把要落下来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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