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镜中那双原本应该充斥着暴虐、狂躁或是颓丧的眸子,此刻却映照出他内在的灵魂——充满了初来乍到的震惊与茫然,深藏着对未来的忧虑,但在这片混乱的深处,一点名为“抗争”的星火已被点燃,燃烧着与这年龄、与这身份绝不相符的、冰冷而炽烈的火焰。
既来之,则安之?
不!
杨广的拳头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细微的刺痛感让他更加清醒。他的目光变得锐利,扫过镜中陌生的自己,也扫过这间奢华却压抑的寝宫。
既然我成了杨广,那这历史,便由我来改写!宇文化及?突厥?门阀?乱世?所有的艰难险阻,所有的宿命定数,我都要一一踏破!
“传令下去,”他转过身,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平静,这平静之下,是正在疯狂凝聚的钢铁意志,“召集众将,于行辕前厅议事。”
内侍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似乎完全没想到皇帝从昏迷中醒来后的第一道命令竟是如此冷静,与往日听闻噩耗后的暴怒咆哮,或是意志消沉后的颓丧逃避皆不相同。他连忙重新伏下身子,声音因为惊异而更加尖锐:“奴……奴婢遵旨!”
“还有,”杨广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空旷而压抑的寝宫,仿佛要穿透墙壁,看清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心思,“去将萧皇后请来。”
“是!奴婢这就去!”
内侍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厚重的宫门被轻轻合上,寝宫内再次恢复了死寂。然而,这份死寂却被城外隐约传来的、如同闷雷般层层叠叠的战鼓声,以及那如同鬼哭狼嚎般的突厥号角声无情打破。这些声音不断地提醒着他,此地已是战争的最前线,是帝国崩塌的临界点,是历史漩涡的中心。
杨广重新坐回榻边,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那柄华贵而冰冷的长剑剑鞘上的纹路。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让他沸腾的思绪稍稍冷却。
雁门之围……史书记载,此次围困最终因各地援军陆续抵达(尤其是李世民率军疑兵),以及始毕可汗后方不稳、得知隋朝援军大至而主动解围而去。但过程极其凶险,杨广一度抱着幼子杨杲痛哭,全军士气低落至极点,堪称其帝王生涯中最为狼狈的时刻之一。
他知道大概的结果,但过程凶险万分,任何细微的偏差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而且,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其中细节多有模糊、粉饰甚至篡改。更重要的是,如今他这只来自后世的“蝴蝶”已经扇动了翅膀,带来了变数,未来是否还会按照那既定的、悲剧的轨迹运行?
尤其是内部……宇文化及那双隐藏在恭敬外表下的、如同毒蛇般冰冷而贪婪的眼睛,在融合的记忆中清晰无比,如同芒刺在背。此人,以及其背后的宇文阀,才是眼前最致命、最急迫的威胁!
他必须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扭转这看似注定的败局,挽救这个千疮百孔、风雨飘摇,却又凝聚了无数先人心血与生命,承载着数百万生灵命运的帝国。
这盘以天下为注,以性命为筹的棋局,第一步,就从这雁门孤城,从他睁开眼的这一刻,开始了!
窗外的天色灰暗压抑,浓重的乌云低垂,仿佛随时都会压垮这座孤城的城墙,也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以及这个曾经强盛一时、如今却岌岌可危的王朝的命运。但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灰暗之中,一点名为“抗争”的星火,已在他眼底彻底点燃,顽强地燃烧着,誓要照亮前路,焚尽一切枷锁。
他缓缓抽出长剑一截,雪亮的剑身寒光凛冽,清晰地映出他如今的面容——威严,疲惫,眼底深处却燃烧着绝不属于原身杨广的、冰冷而炽烈的火焰。
属于隋炀帝杨广的躯体,一个来自未来的、不甘屈从于命运的魂灵,在这决定性的历史节点,于绝境中,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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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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