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王都的震颤只持续了短短数秒,但在这座千年古城无数居民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却久久无法平息。街道上的人群停止了流动,商贩的叫卖声卡在喉咙里,孩子们茫然地抓紧了母亲的裙角。无数道目光惊恐地投向东北方天际那抹正在缓慢扩散、如同滴入清水的墨迹般晕染开来的暗红。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仿佛暴风雨前铅灰色的云层直接压在了心头。
法师塔第九层的警报声在格伦的操控下逐渐转为低频的嗡鸣,但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埃利奥特大师甚至来不及换下实验法袍,便带着林奇和小樱,在影鸦小队最高级别的隐秘护送下,通过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连接着法师塔与王宫深处的短距传送法阵,直接出现在了星耀殿侧翼一间被重重结界保护的密室中。
密室空旷,墙壁由吸光的黯星石砌成,地面刻印着复杂到令人目眩的古老防护符文。除了他们三人,只有侍从长肖恩和影鸦首领“暗鸦”在此等候。肖恩依旧是一丝不苟的管家装扮,但紧抿的嘴唇和眼底深处无法完全掩饰的忧色,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暗鸦”则完全融入角落的阴影,只有两点冰寒的目光证明着他的存在。
“陛下已在‘沉眠之间’等候。”肖恩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密室一侧的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两侧镶嵌着散发微光月长石的甬道。“请随我来。”
甬道很长,盘旋向下,空气中的魔力浓度高得惊人,且带着一种陈旧的、仿佛尘封了数百年的岁月气息。林奇能感觉到,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浸透了强大的防护与隐匿法阵,心光在这里自发流转得异常缓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温和地压制着。小樱则显得有些不适应,龙裔血脉对这种完全封闭、与自然和星空隔绝的环境本能地排斥,她微微蹙眉,紧紧跟在林奇身侧。
大约向下走了五分钟,甬道尽头是一扇看不出材质、表面光滑如镜的黑色大门。门上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中央一个凹陷的、巴掌大小的复杂徽记——王室的狮鹫与权杖徽记,但细节更加古老繁复。
肖恩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玉、流淌着暗银色光泽的令牌,轻轻按入凹陷处。
无声无息地,黑色大门向两侧滑开。
门后的空间并不大,呈圆形,穹顶不高,同样由黯星石构筑,但穹顶中央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晕的宝石,照亮了整个房间。房间中央,是一张简朴的石床,国王劳伦斯七世躺在上面,身上盖着厚厚的天鹅绒毯。他的脸色比上次在书房见面时更加灰败,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仿佛生命之火正在这具躯体中迅速流逝。但当他睁开眼睛看向走进来的埃利奥特一行人时,那双眸子深处,属于雄狮的锐利与属于统治者的深沉智慧,依旧清晰可见。
床边,站着王储艾伦。年轻的王子穿着正式的宫廷礼服,脸色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双手垂在身侧,却紧紧握拳,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他看到埃利奥特大师,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关切,有询问,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压力。
“陛下。”埃利奥特大师深深躬身,林奇和小樱也跟着行礼。
“免礼。”劳伦斯七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虚弱,气息短促,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入耳,“东北……那动静,朕……感觉到了。是你们……监测到的‘应力点’?”
“是的,陛下。”埃利奥特大师直起身,没有丝毫废话,用最简洁精准的语言,将哀嚎裂谷发现祭坛、影盟疑似铺设“阴影谐波信标”、“界外回响”力量引动多点共振、以及方才实验室样本异变导致至少四个应力点被强制激活、能量网络初步成形的情况,快速汇报了一遍。他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隐瞒任何已知的危险推断。
随着他的讲述,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艾伦王子的脸色越来越白,拳头握得更紧。劳伦斯七世则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手指在毯子上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综上所述,”埃利奥特大师最后总结,声音沉重如铁,“影盟的仪式不仅是标记或召唤,更是铺设了一套‘接收与放大系统’。目前看来,来自‘界外’的某种力量,已经开始通过这套系统,强行同步激活至少四个应力点,试图建立一个覆盖王国近半疆域的异常能量共振网络。一旦网络完全成形,后果……臣无法准确预测,但极可能导致大规模天灾、现实规则局部扭曲,甚至……为更可怕的存在打开稳定的通道。”
他顿了顿,抬起眼,目光直视国王:“陛下,事态已超出常规应对范畴。我们失去了先机,被动防御和局部清除恐已难阻大局。臣恳请陛下,授权启动……‘最终预案’。”
“最终预案”四个字一出,房间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肖恩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听闻。阴影中的“暗鸦”似乎也微微动了一下。艾伦王子猛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眼中充满了震惊、不解,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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