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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府衙正堂,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巨大的梁柱支撑着高阔的空间,森严的威仪从每一块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每一幅高悬的“明镜高悬”牌匾、以及端坐于上如泥塑神像般的官员身上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二狗和疤眼被粗暴地按着肩膀,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李二狗头上的乌纱帽歪斜着,露出鬓角散乱的头发,身上那件象征九品官身的青色鹭鸶补服被扯开了几颗扣子,狼狈不堪。疤眼则更惨,脸上带着新鲜的擦伤,嘴角破裂,被反剪的双手关节处高高肿起,他死死咬着牙,腮帮子绷得如同铁块,眼中是困兽般的愤怒和不甘。
堂上的死寂被李二狗强装镇定的声音打破:
“府尊大人,诸位大人,不知深夜传唤下官,有何训示?”
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茫然,目光低垂,不敢直视端坐正中的郑元勋。
郑元勋面沉如水,抚着颌下修剪整齐的短须,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急什么?跪着。等人齐了,自有分晓。”
这冰冷的回应如同一桶冰水浇在李二狗心头。他不敢再言,只能将额头紧紧贴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心中念头电转,试图从这令人窒息的威压中寻找一线生机。疤眼则梗着脖子,用眼角余光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煎熬。堂上官员们或闭目养神,或端着茶盏轻啜,目光偶尔扫过堂下跪着的两人,带着审视、探究,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终于,一阵拖沓而虚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两名皂隶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几乎无法独立行走的人影,出现在灯火通明的堂口。那人头发散乱,身上裹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带着浓重药味的干净囚服,露出的手腕和脖颈处布满了狰狞的鞭痕和未愈的烙伤。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如同惊弓之鸟,正是泥鳅!
当泥鳅被搀扶着,摇摇晃晃走进正堂,他那涣散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跪在地上的两人时,李二狗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万丈冰窟!完了!果然是泥鳅!疤眼更是瞬间双目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嗬嗬”声,那凶狠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狠狠刺向泥鳅!
泥鳅被疤眼那充满刻骨仇恨的眼神刺得浑身一哆嗦,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愧疚,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他必须活下去!
“人齐了。”
郑元勋终于睁开眼,目光如电,扫过堂下三人,最后定格在泥鳅身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泥鳅,你先前在死牢之中,向高同知供述之事,此刻当着本府及诸位同僚的面,再复述一遍。若有半句虚言,立斩不赦!如实道来,本府可保你性命。”
泥鳅被这威严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不敢抬头,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将死牢里向高名衡招供的内容——如何从禹州流落、如何跟随陈远、如何被李二狗带到南阳捐官潜伏、如何建立情报线、以及这次受命传递李永福大军情报——断断续续,却无比清晰地复述了一遍。最后,他再次叩头如捣蒜:
“府尊大人!小的句句属实!若有虚言,天打雷劈!求大人开恩…开恩啊!”
泥鳅的话音刚落,甚至没等郑元勋开口询问,跪在一旁的李二狗猛地直起身子,脸上瞬间爆发出一种被泼天污蔑、奇耻大冤激起的强烈悲愤,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哭腔说道:
“血口喷人!一派胡言!府尊大人!诸位大人明鉴啊!”
他猛地指向泥鳅,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此人纯粹是污蔑构陷!下官带着他和疤眼来南阳之前,从未听说过什么黑风寨!下官的身份来历,有开封府开具的路引、祥符县衙的保结文书为证!虽家乡遭了流寇荼毒,十室九空,然官府文书俱在,可证清白!此人定是贪图下官辛苦积攒的银两!
下官…下官捐官之后,省吃俭用,积攒了些许家资,就埋在后院地窖一个暗格里…定是此人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藏银所在,心生歹念!他前番敲诈仓吏老赵不成,如今又构陷于下官,无非是想将下官送进死牢,他好独吞下官那点微薄积蓄!此等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之徒,其言岂能轻信?府尊大人!诸位大人!下官冤枉啊!!”
李二狗这番情真意切、声泪俱下的控诉,将矛头直指泥鳅的个人品行和贪财动机,甚至点出了藏银地点,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堂上几位官员,包括通判、推官等,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犹疑,目光在泥鳅和李二狗之间逡巡。
郑元勋眉头微蹙,看向坐在左首下位的高名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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