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接风宴上的暗流
三皇子府邸的夜宴，与麟德殿的煌煌国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象。
没有喧嚣的鼓乐与规整的舞阵，唯有角落里一位青衣乐师，指尖在古琴弦上流淌出淙淙泉音。庭院中灯火通明，却用的是素纱宫灯，光线柔和雅致，映照着精心修剪的花木与嶙峋的假山。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檀香，混合着酒香与瓜果的甜香。
沈砚一身月白常服，玉冠束发，亲自立于阶前相迎。他面容温润，笑意盈盈，目光首先落在林晚秋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暖意。
“景渊兄，晚秋，总算将你们盼回来了。”他执礼甚恭，语气亲切自然，“宫中盛宴虽好，终究拘束。今日我这小宴，只几位知交，权当为二位洗尘，务必尽兴。”
他的目光掠过萧景渊时，礼貌周全，却少了那份对待林晚秋时自然而然的熟稔。
宴设在水榭之中，四面垂着竹帘，可见外面池中月影徘徊，荷香暗渡。席面精致，器皿皆是素雅的古瓷，菜肴也非一味追求珍稀，更重时令与匠心。
“晚秋，尝尝这鲥鱼，今早才从江上快马送来，佐以春笋，最是鲜美。”沈砚亲自执箸，为林晚秋布菜，动作行云流水，体贴入微。他随即又笑道，“还记得你离京前，在我这书房中，为我辨析那幅《秋山问道图》的真伪，见解精辟，令人叹服。那时我便想，若你身为男子，必是翰林院中一颗明珠。”
他言语间，不断提及过去二人因书画结缘的点点滴滴，营造出一种旁人难以介入的知交氛围。
林晚秋微笑应对，心中却警铃微作。沈砚的关怀过于密集，话语如同精心编织的罗网，试图将她重新拉回那个只属于艺术与风雅的安全领域，淡化她刚刚从边疆血火中归来的锐气与功勋。
酒过三巡，沈砚击掌，便有侍从捧上数个锦盒。
“知你潜心‘器物之源’，”他用了林晚秋平日研究文物时惯用的说法，而非官方辞令，“我近日搜罗了些前朝孤本、金石拓片，还有几卷关于西域匠作工艺的残卷，或许对你的‘研究’有所助益。”
锦盒打开，里面是泛黄的古籍，墨色沉郁的拓片，甚至还有几片带着异域风情的彩陶碎片。这些东西，对于一心扑在文物修复与历史探究上的林晚秋而言，确实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它们代表着她在这个时代难得的“同类”与“资源”。
沈砚观察着她的神色，语气温和却带着力量：“司宝司虽好，但内府规制森严，许多东西未必能随心调用。我府中这些，以及日后所能寻得的，晚秋你可随时取阅。你的才学，不该被俗务所困，当有更广阔的天地施展。”
这话语，已是明确的暗示与招揽。他能提供她继续深入研究、甚至超越司宝司权限的资源，而这背后，自然是他身为皇子的能量与人脉。
自始至终，萧景渊大多沉默。他坐姿笔挺，如同山岳，慢饮着杯中酒，目光偶尔扫过谈笑风生的沈砚与应对得体的林晚秋，最终落向水榭外摇曳的竹影深处。
他看得分明，沈砚脸上那无可挑剔的笑容，并未真正抵达眼底。那眼底深处，是一片平静的湖，湖底却藏着看不清的漩涡。
就在林晚秋婉拒了又一卷珍贵帛书，表示司宝司初建事务繁忙时，萧景渊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远处廊下，一道模糊的身影极快地一闪而过。那人并非府中寻常仆役的装扮，动作也过于迅捷鬼祟，消失的方向，正是沈砚书房所在。
萧景渊垂下眼睑，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酒液温热，入喉却带起一片冰凉。
这风雅至极的接风宴，丝竹悦耳，言笑晏晏，其下涌动的暗流，却比边疆的刀光剑影，更让人心生警惕。墨先生的影子，似乎已与这王府的夜色，融为一体。而沈砚，在这盘棋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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