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回到自家院子,看着倒塌的篱笆墙,想到了老爹,这是他生前修的。
依稀记得。
当时抱着比自己还高的木桩子,老爹抡着大锤,把木桩夯进土里,咚咚声响。
上下两端横绑两根竹竿,把竹条交叉斜着绑缚固定在竹竿上,呈现出规则的菱形镂空。
攀爬上面的牵牛花盛开时,红的,紫色,白的一片,风一吹,摇摇晃晃,像是争相吹响的喇叭。
他想把篱笆墙扶起来加固,却发现早已腐朽枯槁。
经李茂一踹。
儿时记忆轰然倒塌,破碎了。
他放弃加固的想法,打算重新修篱笆院,把家修复完整。
回到屋里,看到母亲正安详睡着。
她身子虚弱,为了不损耗身体机能,除了看书,安眠是最延寿的方法。
时间尚早。
陆元背上竹篓,拎着柴刀,前往家后面,山脚下,属于他家的那片竹林,砍几根竹子,再回来做晚饭。
也许是傍晚落霞的缘故。
天边鱼鳞状的浅灰色云层,透着诡异的红。
风起。
被血雨染红的竹林摇摆,枝叶哗响。
沿着竹林间的小道,来到一座坟前,墓碑上刻着‘夫君陆震之墓’,是母亲用匕首雕刻的,字迹隽秀,铁画银钩,锋利如刀。
一直以为母亲是端庄淑雅,很有书香气的文弱女子。
其实不是。
陆元唯一一次见她显露功夫,就是刻字。
至今不敢想象,皓腕玉手握着匕首,尖端划过,青石像豆腐一样脆,石屑滑落,字迹浮现,很从容优雅。
他好奇询问母亲的过往。
当时她正专心看书,宛若没听到,也就没再问过。
陆元跪下,朝躺在坟墓中的老爹磕了三个头,喉咙哽咽:
“爹,我来看看您,砍几根竹子,把篱笆墙修一下。”
竹叶哗响,像是老爹的回应。
恍然想起老爹临终时的情形。
他就躺在堂屋里,望着中堂画中的寒梅,平静安详。
没交代太多。
只是告诫儿子,不要暴露实力,不要做猎魔人,好好照顾母亲,把他烧了,骨灰洒进河里归于自然。
中间沉默很久,才告诉儿子,他其实是雪地里捡来的。
雪?
陆元很少见,山里最冷的时候,下雪就像撒盐一样,一阵风吹过就没了,毫无韵味。
那晚他坐在河边,小英陪着他沉默,看了一晚上的星星。
其实即便老爹不说,也能从他望梅的眼神中感受到,他很怀念北方的雪和梅,那里应该是他的故乡。
没有按照老爹遗嘱,火化遗体,撒进江里,而是根据从他那学到的风水学问,在竹林选了处好风水埋葬了。
等有一天有出息了,去北方寻个梅林,给他安个好归宿。
只是不知道这一天要多久才能到来。
现今,又一次违背了老爹的告诫。
不但成了猎魔人,还成了镇魔司的猎魔副使,被迫登上了所谓平步青云的天梯。
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好好孝顺养母,让她颐养天年。
眼下最重要的是突破炼魂境。
只有元神足够强大,才能给母亲补充身体机能,让她身子骨好些,不再急速变老。
陆元把坟头的草清理后。
砍了几根竹子,把枝叶削去,用草绳绑成一捆,扛着竹子根部一头,另一头拖在地上,往家里走。
……
老雕爷牵着驴,顺着村东头的小道往南走段路,来到河堤上,顺着河坡上的小路斜往下,半坡处有一座草屋,正是李老拐的住处。
草屋前是大河,东面是菜圃,西面是竹林。
篱笆墙上爬着藤蔓,花开的正艳。
好似世外桃源。
每年到了雨季,河道都会上涨。
村里喜欢看热闹的人,每逢涨水,都会去看李老拐的草房子怎么冲走,可每次都失望而归。
水位或高或低,最多到李老拐家的篱笆墙根,不会漫进院子。
唯有前年涨水。
刚渗入篱笆墙内,李老拐拄着拐杖,对着滔滔大河破口大骂。
说河龙王不讲究,每年二月二都会往河里丢一只卤鸡,一壶酒,还贪得无厌淹邻居的院子。
看热闹的人都觉得他是疯子,河龙王会稀罕你一只卤鸡,一壶酒?
出乎意料的是,漫进院子里的水还真退了出去。
村里人的嘴比风刮的都快。
李老拐的事越传越神秘,十里八村的红白喜事都找他张罗,就冲他跟河龙王有关系,图个吉利。
“李老拐,来给你送驴了。”
老雕爷牵着驴,打开篱笆门,朝里面走。
李老拐正在院子里削竹篾,扎纸人,没有起身,应了声:
“没把我的驴饿瘦吧?”
老雕爷回道:
“拉着白狼妖去城里一趟,喂了几顿精草料,没瘦,估摸着还肥了几斤。”
李老拐像是占了大便宜,一咧嘴笑,露出仅剩不多的几颗牙,皱纹堆砌,像是枯树皮,说道:
“拴草棚里吧,明个牵着它去溪边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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