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意味着要亲眼见证这可能愈演愈烈的一切,意味着要一次次在自身所追求的清平正道与眼前这日渐冰冷的现实之间痛苦地挣扎、撕扯。但离开呢?正如晓玉所言,若连她也选择了转身离去,谢虎的身边,便将彻底被贾文和那般深谙人性之恶的“毒士”所环绕,还有谁会在他在那条孤绝而黑暗的权谋之路上越走越远时,哪怕只是发出一声微弱的、试图唤醒他的呼喊?她所追求的“道”,是辅佐明主,济世安民,开创一个朗朗乾坤,而非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倾心之人,一步步沦为实现野心的工具,甚至自身也异化为权谋的奴隶,以情义为祭品,献祭于权力的祭坛。若就此抽身离去,固然全了自己的理念与清高,可这是否也等同于,亲手掐灭了那或许仅存的、能将他从深渊边缘拉回一丝光明的可能?
萧如玥清晰地感受到,贾诩的到来,如同一剂霸道的催化剂,将谢虎因背叛而滋生的不安与掌控欲,发酵成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酷。她仿佛看见,贾诩的言语像墨汁滴入清水,正将谢虎的心性染得一片幽深。他正娴熟地挥舞着贾诩递来的“毒刃”,那刀刃的寒光,也映照出他自身日渐冰封的内心。
萧如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那沉默是如此沉重,以至于紧紧握着她的手的林晓玉,都能感受到那冰凉的指尖传递出的挣扎与煎熬,不由得将手握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与期盼传递过去。
良久,良久。萧如玥才几不可闻地、极轻极缓地吁出一口浊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一种认命般的无奈。她抬起另一只未被握住的手,指尖带着一丝微凉,轻轻拭去林晓玉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动作间,竟罕见地流露出几分与她平日清冷气质不符的温柔。
“晓玉,”她开口,声音因长久的沉默而显得有些低哑,“你说得对……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或许……是我想当然了,是……太过轻易的逃避了。”
林晓玉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绝处逢生般的惊喜,她虚软的身子仿佛被注入了力气,紧紧抓住萧如玥的手,连声音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姐姐!你……你答应不走了?”
“我不走,”萧如玥将目光投向桌角那个已然被打好的包袱,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她还是做出了艰难的决定,“至少,在看清一切,在他……尚未完全迷失之前,我不走。”她伸出手,将那个代表离去决心的包袱从桌子中央推至不起眼的角落,这个动作,仿佛也同时将她内心那份决绝的离意暂时封存、搁置。“我倒要亲眼看看,他谢虎沿着贾文和指出的这条‘捷径’,究竟能走到怎样的地步,最终又能抵达一个怎样的终点。我也要看看,这些算尽人心的‘毒计’,能否真的为他换来一个固若金汤的天下,又能否……真正填补他心底那份自年少时便如影随形、驱之不散的不安与空洞。”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冽,但那平静之下,却涌动着一股近乎执拗的审视与不肯放弃的坚守。留下,不再是为了儿女情长的温存依恋,而是为了以一种更清醒、也更痛苦的方式,去见证,去理解,甚至……在未来的某一刻,或许能以自身为砝码,去干预。哪怕她的声音在那日益高涨的权谋浪潮中微不可闻,她也要站在那里,作为一道不肯同流合污的标杆,一个无声的提醒。
林晓玉虽不能完全透彻理解萧如玥此刻心中翻腾的巨浪与沉重的使命,但见她肯留下,已是心满意足,破涕为笑,紧紧挽住她的手臂:“太好了,如玥姐姐!你能留下真是太好了!只要我们姐妹同心,彼此扶持,总能……总能在虎哥哥身边,留下一丝暖意的。”
与此同时,中军大帐内,谢虎屏退了左右,再次独自面对那张巨大的北方舆图。跳跃的烛光下,地图上的山川河流、城池关隘,在他眼中仿佛不再是死物,而是化为了可以随意调动、舍弃或利用的棋子。贾诩所献的“驱虎吞狼”之策,如同在他脑海深处点燃了一簇幽蓝色的、危险而诱人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理智,也刺激着他的野心。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思维方式那不可逆转的变迁——愈发追求策略的效率与结果的功利,对于达成目标过程中所谓的“必要之恶”、“代价牺牲”,他的心肠似乎正变得越来越硬,容忍的阈值也在不断攀升。
这种转变,带来一种近乎全知全能的、掌控一切的快感,令他沉醉。仿佛天下英雄、世间万物,皆可被他纳入棋局,随意摆布。仿佛唯有通过这种绝对的掌控,才能牢牢抓住他所渴望的一切——权力、地盘、胜利,乃至……安全感?才能彻底驱散内心深处那份对失去、对背叛、对无法掌控命运的恐惧。
然而,就在他心神几乎要完全沉浸于这精妙而冷酷的权力游戏之中时,后帐方向隐约传来的、属于林晓玉那带着哭腔后又转为欣喜的细微声响,以及脑海中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萧如玥离去时那决绝而冰冷的背影与眼神,如同两瓢来自冰窟的寒水,猝不及防地迎面泼来,将他从那虚幻的掌控感中猛地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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