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她声音有些哑,“你若要去,娘不拦你。”
林青放下茶杯,跪在母亲面前:“儿子听说,此次科考要考实务策论。儿子这些年抄书,看过户部积年的田亩册、漕运记、刑名案,或许…或许能比那些只读圣贤书的公子哥儿多几分把握。”
陈素娥抚着儿子的头,想起丈夫生前常说:“寒门出贵子,贵在知民生疾苦。”她忽然明白,那些年丈夫为何总去县衙帮师爷整理卷宗,为何总与贩夫走卒攀谈,为何总说“学问在书本外”。
“你爹若在…”她只说半句,便咽下哽咽,“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去义学教书。”
是的,林青除了抄书,还在城南田庄义学做助教。那里的孩子多是佃户、工匠之子,束修微薄,他却教得认真。赵明远先生曾问他为何,他说:“我父生前说,灯火虽弱,能照一室便是一室之功。”
深夜,林青在灯下温书。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他推开窗,见对面沈府的灯笼一盏盏熄灭——那座他童年时常仰望的朱门大宅,明日将成空院。
寒风灌入,吹动书页。他忽然想起今日在书肆听到的闲谈:沈家公子变卖家产时,唯独将三百余册珍本捐给了义学。赵先生捧着那些书,老泪纵横。
林青合上窗,重新提笔。墨迹在劣纸上洇开,他小心控制着力道——纸虽劣,字须端正。就像这人生,境遇虽寒,心志不能屈。
四、市井烟云
天蒙蒙亮,鼓楼东街的早市已人声鼎沸。卖豆腐的杨二扯开嗓门:“豆腐——热乎的豆腐——”他媳妇在一旁收钱找零,手法快得让人眼花。
街角茶馆里,说书先生醒木一拍:“上回说到,那镇北将军破阵之时,忽见敌阵中一面熟面孔,竟是失散多年的胞弟!正是:兄弟阋墙为哪般,沙场相逢泪涟涟…”
茶客们嗑着瓜子,听得入神。跑堂的小顺子穿梭其间添茶倒水,耳朵却竖着听故事——他记性好,晚上回去能一字不落讲给卧病的母亲听。
“小顺子,来壶龙井!”靠窗的位子上,绸缎庄掌柜冯有财招手。他今日心情不错,新朝的税制比前朝轻了三成,昨日又谈成一笔大生意。
小顺子应声而去,瞥见冯掌柜腰间新换的玉佩,水头极好,少说值百两银子。他想起母亲咳血时不舍得抓药,说“一副药够咱娘俩吃半月饭呢”。
“听说了么?”邻桌有人低语,“前街当铺的刘老板,昨夜卷铺盖跑了!”
“怎么回事?”
“说是前朝那会儿,他帮宫里一位贵人放印子钱,如今贵人倒了,债主找上门…”
醒木又响,说书先生转到新段子:“话说新帝登基那日,天降祥瑞,西山飞来百鸟朝贺…”
冯有财抿了口茶,心中暗笑:什么百鸟,分明是有人提前撒了谷子。不过他不会说破——新朝新气象,大家都要讨个吉利。
窗外,一队官差押着几辆囚车经过。茶客们纷纷探头,有人认出车中人是前朝的工部侍郎,曾主持修筑黄河堤坝,贪墨了三十万两白银。
“该!这些蛀虫!”有人啐道。
冯有财却若有所思。三年前黄河决堤,他一批价值五千两的绸缎泡了汤。当时恨得牙痒,如今看这侍郎沦为阶下囚,忽觉世事如戏——台上唱什么,台下看什么,都是时辰到了就要换场。
“冯掌柜,您的账。”小顺子递上单子。
冯有财多给了十个铜板:“赏你的。好好伺候你娘。”
走出茶馆时,朝阳已洒满长街。他看见杨二的豆腐摊前围满了人,看见乞丐阿七在墙角晒着太阳捉虱子,看见巡街的兵卒在包子铺前驻足——铺主老周笑呵呵递上两个肉包:“军爷辛苦。”
冯有财深吸口气,晨风里混杂着豆浆香、油炸鬼的焦香、马粪味、柴火烟。这就是京城,换了谁坐龙椅,这市井烟火都要升起。他整了整绸衫,朝铺子走去——昨日苏州的货该到了,得亲自验看。
五、佛前香火
大觉寺的千年银杏落叶铺了满地金黄。慧明禅师在树下扫叶,动作缓慢从容,仿佛不是在劳作,而是在完成一场修行。
香客渐多,多是来求平安符的。新朝初立,人心惶惶,都想在佛前寻个安心。知客僧忙得脚不沾地,却见禅师依旧气定神闲,忍不住问:“师父,今日香火钱怕是能翻倍,您不欢喜么?”
慧明直起身,望着山门外蜿蜒而上的香客:“你见他们在求什么?”
“自然是求平安、求富贵、求子孙昌盛。”
“那三年前、三十年前、三百年前的香客,求的又是什么?”
知客僧语塞。
慧明继续扫叶:“佛前香火从未断过,变的只是跪拜之人。你且记住:寺院的根基不在香火钱,而在‘觉’字。若只盯着铜板,便与市井商贩无异了。”
午时,一位特殊香客到访——是新朝的户部尚书严大人,微服而来。他在佛前敬香后,请慧明至禅房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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