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有善报。”林清轩微笑,“她当年那点善意,或许改变不了林家的命运,但改变了她自己的命运。你看,她现在儿孙孝顺,家宅安宁,这不就是最大的福报吗?”
日头渐渐西斜,书斋内的光线变得柔和。林清轩已写了一个多时辰,手腕微酸,却无停意。阿桑起身为他续了茶,又点上一盏油灯。
“歇会儿吧,眼睛要紧。”
“就快写完了。”林清轩活动了下手腕,翻到最后一叠纸,“最重要的部分,还没写。”
他沉吟片刻,笔尖落纸:
“余与阿桑,相识于微时,相守于患难。彼时余为落难公子,彼为采药孤女,看似云泥之别,实则同病相怜。三十年相伴,历尽沧桑,方知世间最贵,非金玉满堂,非权势熏天,而是一粥一饭之温情,一朝一夕之相守。今撰此书,阿桑常在侧,研墨添茶,默默相伴。余常思:若无彼,余或许早已死于流放途中,或郁郁而终。此亦天赐之恩,不可或忘。”
阿桑看到这里,眼圈红了,别过脸去拭泪。
林清轩继续写道:
“今余老矣,来日无多。唯一挂念,唯有二事:一为念桑能否持守本心,不为官场所染;二为后世子孙能否读懂此书真意,不以富贵为追求,而以修德为本分。若后世子孙见此书,当知:尔等今日衣食,皆先祖德行所换;尔等明日福祸,皆自身言行所种。慎之,慎之!”
写至此处,林清轩长舒一口气,放下笔。厚厚一摞《浮沉录》终于完成,墨香未散,字字皆心血。
“阿桑,你来。”他招手。
阿桑走近,林清轩郑重地将书册合上,双手递给她:“这本《浮沉录》,我交给你保管。待我百年之后,你再交给念桑。告诉他,这是林家真正的传家宝,比任何田产地契都贵重。”
阿桑接过,感觉手中沉甸甸的,不仅是书的重量,更是三十载风雨、一生感悟的重量。
“我会的。”她轻声说,“但你要答应我,别总说‘百年之后’。咱们还要一起看很多个春秋呢。”
林清轩笑了,皱纹舒展如秋菊:“好,不说。不过阿桑,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这世上那么多人为了子女不择手段敛财,到底是爱子心切,还是被贪欲蒙蔽了双眼?”林清轩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我见过一个盐商,为了给儿子铺路,行贿官员,打压同行,甚至害得对家家破人亡。他以为给儿子挣下万贯家财便是成功,结果儿子长大后挥霍无度,被人引诱染上鸦片,不过五年,家产败光,人也不成人样。那盐商临死前嚎哭:‘我造了什么孽啊!’”
阿桑叹息:“他是造了孽,只是这孽报应在了儿子身上。”
“正是如此。”林清轩正色道,“所以我才在书中反复强调: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父母若不行正道,子孙必受其累。这不是迷信,这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周易》,翻到“坤卦”:“你看这句:‘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古圣先贤早将道理说得明明白白,只是世人多不愿信,或以为可以侥幸逃脱。”
阿桑若有所思:“所以你说念桑在户部为官,能得圣上赏识,不只是他个人努力,也是祖上积德的余庆?”
“是。”林清轩点头,“但这余庆不是永恒的。若念桑自己不修德,不行善,反而滥用职权,贪赃枉法,那么祖上积下的福报很快就会被耗尽,灾祸便会降临。这就是我为何一定要写这本书——不仅要让他知道福从何来,更要让他明白祸从何起。”
窗外传来更声,已是戌时。庄子里的灯火次第亮起,炊烟袅袅,犬吠声声,一片人间烟火气。
阿桑将《浮沉录》仔细包好,收进紫檀木匣,锁上铜锁。钥匙只有两把,她和林清轩各执一把。
“今晚想吃什么?”她问,语气如常,仿佛刚才交接的不是一本可能影响后世子孙命运的书,而只是一册普通的笔记。
“简单些,粥和咸菜就好。”林清轩舒展了下肩膀,“写了一天,倒不觉得饿,只觉得……轻松。”
确实轻松。那些压在心底几十年的话,终于落于纸上,找到了归宿。从此不必再担心它们会随着自己的离去而消失,它们会被保存,被传承,在某个未来的日子里,被某个林家子孙翻开,或许能因此少走弯路,避开陷阱。
这就是传承的意义——不是传递财富,而是传递智慧;不是留下金山,而是点亮心灯。
晚饭后,林清轩和阿桑坐在院中桂花树下。月华如水,洒满庭院,桂花的香气在夜风中浮动,甜而不腻。
“清轩,”阿桑忽然问,“你说,如果咱们有更多的孩子,你会每个都给一本《浮沉录》吗?”
林清轩想了想,摇头:“书只有一本,但道理可以口耳相传。其实,真正的传家宝从来不是实物,而是精神。就像这桂花树,”他指着那棵繁茂的树,“我父亲年轻时亲手种下,如今已亭亭如盖。每年花开,香气满院。你说,这树是传家宝吗?是,也不是。真正的传家宝是父亲种树时那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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