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部医疗中心的病房,比临时基地的条件好了无数倍。但林晏躺在病床上,感觉却比在清宝县冰天雪地的山林里更加窒息。
在这里,他像一个被精心剥离出来的、等待解剖和研究的生物标本。床头的监护仪屏幕上24小时不间断地跳动的数字和曲线,将他的生命体征量化成冰冷的数据流——脑电波的起伏、心率的波动、血压的数值、血氧饱和度的变化,甚至是体内多种激素的分泌水平,都被实时记录、分析、归档。穿着白大褂的专家们每天定时来访,问着各种细致入微到近乎繁琐的问题。
“林先生,你现在感觉头部有什么异常吗?比如眩晕、胀痛,或者是眼前出现光斑?”
“你能描述一下每次‘魂印灼身’时的具体感受吗?是刺痛、灼痛,还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冷痛?”
“在梦境中,你看到的巨蟒虚影,鳞片是什么颜色?它有没有做出什么具体的动作?”
对他们而言,林晏不再是那个在清宝县舍生忘死守护民众的队员,而是“病例编号#7392”,是“高维能量接触者”,是“潜在战略资产”,是一个蕴含着未知力量、等待被解析的研究对象。他们关心的是数据的变化趋势,是能量残留的衰减速率,是灵性恢复的可能性。
林晏理解他们的初衷,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找到治疗他的方法,为了让他能够尽快恢复。但他无法抑制地感到一种被物化的不适,仿佛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成了实验室里的样本,失去了作为独立个体的尊严。
身体的恢复确实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张岩每天都会抽时间来看他,总会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比如基地里新配备了一批先进的探测设备,偶尔也会聊一些队里的趣事,试图用轻松的话题驱散病房里的沉闷。王大力和秦思源也常来,王大力总是咋咋呼呼地推门而入,手里有时候会拎着一袋他从食堂偷偷打包的酱牛肉,一边给林晏递过来,一边抱怨:“林子,你是不知道,今天食堂那红烧肉炖得跟咸肉似的,我跟厨师吵了一架,他还不服气,说是什么‘战略级咸度’,简直离谱!”
秦思源则安静得多,她每次来都会带着厚厚的古籍,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轻声给林晏念一些关于出马仙的记载。为了找到破解“魂印灼身”的方法,她几乎翻遍了总部图书馆里所有与东北仙家、萨满文化相关的资料,甚至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了几位隐居在民间的老仙家,耐心请教,试图从那些口口相传的古老传说和晦涩难懂的古籍文字中,找到一丝能帮助林晏的线索。
林晏看着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中充满了感激。队友们的关心和帮助,就像黑暗中的一缕微光,支撑着他不至于彻底崩溃。
陈锋也来了,这位一向沉稳的队长,将“溯源”小组的最新情况和总部的决定,毫无保留地坦诚告诉了他。
“总部已经将你身上的力量列为最高优先级研究项目,会倾尽所有资源帮助你恢复,”陈锋坐在病床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坚定地看着林晏的眼睛,“但同时,他们也希望能够深入研究和理解这种力量的来源和运用方式。林晏,我必须提醒你,你有权拒绝任何你觉得不舒服的检查或尝试。记住,你首先是我们的队友,是林晏,而不是什么编号或资产。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
林晏感激地点点头,队长的坦诚和保护,让他在冰冷的病房里感受到了一丝暖意。但他心里明白,既然总部已经将这种力量视为“战略资源”,他个人的意愿,在国家层面的大趋势面前,能有多少分量?
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他自身的状况,正在向着胡老先生所说的最坏方向飞速发展。
“魂印灼身”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那并非持续不断的剧痛,而是一种深层次的、弥散性的虚弱和冰冷,仿佛有无数根细小的冰针,顺着他的血管游走,钻进他的骨髓,再蔓延到四肢百骸。
更可怕的是,他开始做一些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的梦。梦里,他不再是林晏,他身处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中,四周没有星辰,没有光线,只有永恒的寂静和冰冷。他的身躯变得庞大无比,覆盖着一层冰冷而坚硬的黑色鳞片,鳞片上闪烁着幽蓝的光泽,每一次摆动,都能引起周围空间的剧烈震荡。
一种俯瞰众生、视一切为蝼蚁的冰冷意志,充斥着他的整个意识。在这个梦里,他不再关心清宝县那些生死离别的民众,不再记得张岩、王大力、秦思源这些并肩作战的队友,甚至不再有“林晏”这个名字的概念。他只是一个纯粹的、古老的、执行“终结”法则的存在,冷漠地注视着宇宙的生灭,没有丝毫情感波动。
那是蟒仙的视角,是那道残留在他识海中的魂印里,蕴含的属于古老存在的记忆碎片!
但更让他恐慌的是,梦醒之后,现实世界在他眼中,似乎也变得更加……淡漠。那道“魂印”,不仅在侵蚀他的灵性,消耗他的生命力,更在潜移默化地同化他的意识,试图将他彻底变成那个冰冷、古老的蟒仙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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