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微弱的火光,要燃起来,首先得有足够的薪柴。
地穴田的建成,像是给绝望的雪原投下了一粒火种,可林昭心里的寒冰却未融化分毫。
种子太少了,三座地穴田,连一半都铺不满。
这点收成,对于嗷嗷待哺的数千军民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亲自督种,将每一粒珍贵的麦种亲手或监督着埋入土中。
然而,北境的酷寒远超预料。
地穴之上虽覆有草席,依旧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气。
新翻的泥土,白日里尚有几分温软,一到夜里便冻得铁硬。
那些好不容易探出头的嫩绿麦苗,清晨时还带着晶莹的露珠,惹人怜爱,可午后的寒风一刮,便齐刷刷地蔫了下去,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将军,土里的热气留不住!”老农们围着他,满脸愁苦,“这地,是假的暖和!”
林昭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并非人力之罪。
地穴能聚拢微弱的地气,却无法创造热量。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入手冰冷刺骨,那点残存的温度在掌心迅速消散。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直沉默的阿土,那个在战场上被炮火震聋了耳朵的亲兵,却做出了奇怪的举动。
他像一头寻找巢穴的野兽,整日整夜地匍匐在雪地里,耳朵贴着地面,掌心紧紧压实泥土,仿佛在倾听大地的脉搏。
他的脸被冻得青紫,双手满是冻疮,却浑然不觉。
第三天清晨,当又一批麦苗宣告死亡时,阿土猛地从地里弹起,冲到林昭面前,指着屯子西北角的一处缓坡,急切地比划着。
他的动作很大,很笨拙,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他说什么?”有人不解地问。
林昭却看懂了。
阿土的手势简单而直接:一个手指向下深戳,是“深”;一个手掌平移,做出水流的波动,是“动”;最后一个手掌覆在胸口,模拟心脏的跳动,是“热”。
深处,有流动的热源!
林...昭心中剧震,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重重迷雾。
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喝道:“所有人,跟我来!带上铁锹,挖!”
众人将信将疑地跟到那片缓坡,这里除了积雪更厚,看不出任何异常。
林昭亲自挥起第一锹,坚硬的冻土只留下一个白点。
但他没有放弃,一锹接一锹,牙关紧咬。
“挖!就算把地挖穿,也要给我挖下去!”
在他的带动下,几十个壮汉轮番上阵。
铁锹与冻土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尺,两尺……当挖到近六尺深时,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一名士兵的铁锹仿佛陷入了温软的棉花。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白气,混杂着泥土的芬芳,从坑底袅袅升起。
“热……是热的!”那士兵失声惊呼,将手探入坑底,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所有人都沸腾了!
他们终于明白,阿土不是在发疯,他用自己最原始的感知,为所有人找到了一条生路!
地下有暖流,就像人体的血脉,在这片冰封的大地下隐秘地流淌着。
林昭当机立断:“传我命令,即刻将那两座地穴田迁移至此!崔砚,记录阿土头功!”
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这片区域的冻土层比别处更厚,寻常的木犁入土一寸便“咔嚓”折断,根本无法深耕,更别提触及那六尺之下的温暖土脉。
林昭找到了军中最好的铁匠,狄五。
一个满手老茧,半生都在铸造杀人兵器的老兵。
“狄老,”林昭开门见山,“我要一柄能破开三尺冻土的犁,但不能伤到更深处的地脉。”
狄五沉默地看着图纸,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
他把自己关在铁匠铺里,整整三日三夜,风箱的呼啸声和铁锤的撞击声从未停歇。
他熔化了废弃的铠甲,敲碎了断裂的战刀,将那些饱饮鲜血的铁屑一点点嵌合在新犁的犁头之上,用百战之铁,铸造求生之器。
试耕那天,整个北坡都站满了人。
一头健壮的耕牛拉着一柄造型奇特的犁,犁头宽大而沉重,刃口闪烁着幽暗的寒光。
“嘿!”随着农夫一声吆喝,那被命名为“破冻犁”的农具,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毫无阻碍地切开了坚冰,直没三尺有余,翻出了一道黑油油、冒着热气的沃土。
成功了!
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狄五站在犁后,看着那道漆黑的犁沟,浑浊的老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尚带着土腥气的犁刃,喃喃自语:“我狄五,铸刀三十年,杀人无数……今日铸犁一日,却能救活数千人……值了,值了!”
他将最后一锤递给了站在一旁的阿土。
林昭示意他,这是属于他的荣耀。
阿土眼中含泪,接过铁锤,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砸在犁铧之上!
“当!”
一声清越的金鸣响彻雪原,火星四溅,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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