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七线初成。
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脉搏。
清晨的薄雾如纱,缠绕在枯黄的稻穗间,露珠悬垂欲坠,在微光中折射出灰蓝与银白交织的冷色。
各寨信童已穿梭于山径之间,长短不一的骨哨声此起彼伏,像风掠过竹林,又似夜鸟低语——那是七线织网的第一缕颤动。
情报如溪流汇川,涌入百户寨核心。
竹简前,崔砚笔尖疾走,墨迹未干便已叠成小山:粮线报,三寨存粮告急,不足十日;种线报,官发麦种多有霉变,落地不生;水线报,北六寨主渠淤塞;役线报,修葺官道劳役过重,已有五人累倒;讼线报,积案三十余,多为田亩之争;疫线报,南二寨出现发热咳血之症;逃线报,近一月外逃佃户新增二十七人。
林昭命陆文远将这些情报绘于一张巨大的沙盘舆图之上。
每报一处异常,便插上一枚染血的红点——那红是用牛心血调和朱砂制成,触手微黏,腥气隐隐。
不过半日,舆图之上已是猩红一片,仿佛整片大地都在渗血。
最刺目的,是北六寨那条几乎连成一线的红点。
水线连报“渠断”,如同一条被人拦腰斩断的血脉,断裂处传来无声哀鸣。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与“渠断”遥相呼应的南二寨,疫线初现“发热咳血”之症——那红点虽小,却深得发黑,指尖轻抚其上,竟觉阴寒刺骨,似有死气自纸面渗出。
苏晚得信,立刻带人前往查验。
归来时天色已暮,她靴底沾满湿泥,袍角溅着可疑的褐斑。
进帐后摘下口罩,面色凝重如铁:“大人,此非寻常伤寒!病者脉象虚浮,咳中带血丝,高热不退。我查验了他们的饮食,并无异常,但寨中水源浑浊,井壁爬满滑腻绿苔,触之如油膜覆手。此症更像是……淤水生毒,侵入肺腑!”
林昭的目光死死钉在舆图上,手指缓缓划过北六寨那条断裂的水线。
指尖所经之处,纸面粗糙,仿佛沟壑真实存在。
他忽然嗅到一丝异样——不是血腥,也不是腐臭,而是一种潮湿木头在密闭地窖中发酵的气息,若有若无,却令人头皮发麻。
他沉声问陆文远:“将陈氏献出的那些旧田,在舆图上标出来。”
墨笔勾勒之后,一个惊人的巧合赫然呈现——所有断渠之处,都紧邻着陈氏的旧田!
而且,信童在哨音中特意补充的细节浮现脑海:断口整齐,绝非山洪或自然塌陷所为!
那是人为斧凿的痕迹,切面平直,边缘还残留着新鲜的泥屑。
“传陈元礼。”林昭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炭盆里的火苗似乎也矮了一寸,噼啪声戛然而止。
陈元礼被带到时,已是满头大汗,额角青筋跳动。
他看着那张遍布红点的舆图,尤其是北六寨那片刺目的红,双腿已有些发软,呼吸急促得像是刚跑完十里山路。
“你父献田,诚心可鉴,本官铭记在心。”林昭语气温和得像在拉家常,却字字如锤,“但为何北渠早不断,晚不断,偏偏在陈氏旧田旁断了?你可知,断渠导致淤水,淤水正在南边催生瘟疫。是否有人,想借一场‘天灾’,给本官造些声势?”
“噗通”一声,陈元礼双膝跪地,汗出如浆,颤声道:“大人明鉴!家父献田绝无二心,此事……此事小人实不知情啊!”
林昭盯着他惊恐的眼睛,没有再逼问。
他知道,恐惧有时比酷刑更能催生真相。
他缓缓道:“好。既然不知情,那你便亲自去查个水落石出。”他指向帐外一个精瘦的半大孩子,“这是七线里最机灵的小哨,你随他去,巡遍北六寨,将‘水线’实情一五一十报我。记住,你的命,现在和这条水渠连在一起。”
陈元礼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跟在小哨身后。
小哨在前,步履轻快,脚踩碎石无声,手中骨哨不时吹出短促音节,清亮如雀鸣,穿透晨雾。
沿途山岗上、田埂间、树梢后,一个个同样年纪的孩童探出脑袋,听到哨音,又迅速吹出应答,声音高低错落,宛如林中群鸟接力传信。
信息在孩童之间飞速流转,竟与官府驿骑并驾齐驱,甚至先至一步。
他们穿过了两道山梁,越过一片枯稻田,第三寨的炊烟已在远处升起。
晨雾还未散尽,村口的老槐树影影绰绰,井台边水桶静立,水面映着铅灰色天空。
就在此时,前路一个放牛的童子突然舍了牛,从怀中摸出哨子,用尽全身力气吹出一声尖锐高亢的“长鸣灾音”!
三连响,撕裂山谷,连林间的鸦群都被惊起,扑棱棱飞向高空。
这是最高级别的警报!
小哨脸色剧变,飞奔而去。
陈元礼也顾不得仪态,踉跄跟上,鞋陷泥中拔不出,只得赤脚前行,脚心被碎石割破,血痕一路蜿蜒。
只见村口井边围满了人,一头壮硕的耕牛口吐白沫,倒地抽搐,已经没了气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从睢阳突围到再造大唐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从睢阳突围到再造大唐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