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夏日从未如此酷热。
天空像是被一块脏污的灰布蒙着,不见一丝云彩,也没有半点风。
护城河的水位低得露出淤泥,散发着腐烂的腥臭。
城墙脚下,零星散落着无人收拾的尸体,有些已经腐烂得只剩白骨,有些则还新鲜,显然是新近被处决的犯人。乌鸦立在墙头,偶尔发出刺耳的鸣叫。
这是公元349年,后赵皇帝石虎在位的最后一年。曾经一度统一北方的后赵帝国,如今正从内部开始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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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皇宫,凌霄殿。
六十一岁的石虎斜倚在龙榻上,眼睛半闭。他的脸庞浮肿,眼袋深重,曾经魁梧的身躯如今被病痛和纵欲掏空,只剩一副松垮的骨架撑着那身绣着金龙的皇袍。
“陛下,冀州八县蝗灾,颗粒无收,百姓已开始啃食树皮…”一位大臣跪在殿中,声音颤抖地禀报。
石虎微微睁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等小事也来烦朕?让他们去河内就食便是。”
“可是河内去年大旱,存粮早已耗尽…”
“那就让他们去吃土!”石虎突然暴怒,抓起案上的玉镇纸掷向大臣,“滚!都给朕滚出去!”
大臣连滚带爬地退出大殿,留下石虎一人喘着粗气。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自从去年冬天那场大病后,他就再没能恢复过来。御医们束手无策,开的药方毫无效果。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
“来人!”他嘶哑地喊道,“传太子石世!”
殿外的宦官应声而去。石虎艰难地坐直身子,目光落在殿角那面铜镜上。镜中的老人陌生而可怕——那是他自己吗?那个曾经驰骋沙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石季龙?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年轻时随叔父石勒征战四方,攻城池,掠土地,杀人如麻。
那时他臂力过人,善骑射,勇冠当时,军中称他“万人敌”。
他亲手将前赵刘曜的头颅砍下,为石勒建立后赵立下汗马功劳。
他一生追逐权力,不择手段。石勒死后,他毫不犹豫地杀死了堂兄弟石弘,夺取皇位。
登基那天,他站在这里,接受百官朝拜,以为自己是天下之主,能够主宰一切。
可现在呢?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主宰不了。
“父皇,您唤儿臣?”十岁的石世怯生生地走进大殿,身后跟着他的生母刘皇后。
石虎看着年幼的太子,心中一阵刺痛。这孩子太软弱,太稚嫩,如何能在这虎狼环伺的乱世守住后赵的江山?
“世儿,过来。”他招手,声音难得地柔和。
石世小心翼翼地走近。石虎伸手抚摸儿子的头顶,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记住,为君者,不可心慈手软。”他说,“这朝中上下,无一人可信。特别是…石闵(即冉闵)。”
提到这个名字,石虎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那个汉人养孙,勇武过人,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日盛。他本应早早除去这个隐患,却一直犹豫——毕竟,石闵(冉闵)是他一手带大,而且确实为后赵立下不少战功。
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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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西郊,武德王王府。
冉闵(以下称冉闵)站在庭院中,赤裸上身,挥舞着一柄沉重的长戟。汗水从他结实的肌肉上滑落,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力量,长戟破空之声呼啸,仿佛能斩断无形的敌人。
三十四岁的他正处于体能的巅峰,高大威猛,面容刚毅,一双眼睛锐利如鹰。他是后赵的武德王,石虎的养孙,汉人中地位最高的将领。
但他心中没有一刻安宁。
“王爷,有消息从宫中来。”心腹谋士李农快步走进庭院,面色凝重。
冉闵收起长戟,用布巾擦去汗水:“说。”
“陛下病重,今日连早朝都未能出席。宫中传言,恐怕…就在这几日了。”
冉闵眼神一凛,没有说话。他走向庭院的石凳坐下,示意李农继续。
“还有,昨日陛下下令处决了三位上书劝谏的大臣,他们的家人也被牵连,男丁斩首,妇女充为官妓。”
冉闵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这样的暴行,在后赵朝廷早已司空见惯。石虎晚年愈发残暴,动辄诛戮大臣,甚至因为一句谗言就处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城中情况如何?”他问。
“更糟。”李农摇头,“昨日西市又有一批百姓因为‘面露不满’被巡逻的胡兵当街斩杀。现在邺城百姓白天都不敢出门,店铺十有八九关门歇业。城外更是饿殍遍野,易子而食已不罕见。”
冉闵沉默良久。他想起昨天回府时在街角看到的一幕:一个胡人士兵抢夺老妇人手中仅有的半块饼,老妇人跪地哀求,却被一脚踢开。那老妇人绝望的眼神,像一把刀子扎在他心上。
作为汉人,他比谁都清楚胡人统治下的同胞处境。后赵实行“胡汉分治”,胡人为“国人”,享有一切特权;汉人为“赵人”,实为奴隶。胡人可以随意杀戮汉人而不受惩罚,汉人却连持有武器的权利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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