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像是永无止息,呜咽着,卷过荒原,扑打在这座不知废弃了多少年的土城残破的墙壁上。
城垣低矮,许多处都已坍塌,积着厚厚的雪,如同趴伏在苍茫大地上的一头垂死巨兽的嶙峋脊骨。
城内,勉强还算完整的土屋挤满了蜷缩着的人影,更多的是在避风的墙角下,用缴获的东胡毛毡和破烂的军帐搭起简陋的窝棚,人影在棚隙间缩成一团,借着彼此微弱的体温和中间几堆吝啬地燃着的篝火,对抗着这塞外能冻裂骨头的酷寒。
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燃烧特有的呛人烟火气,混杂着久不洗漱的人体酸腐味、凝结的血腥气,以及大锅里熬煮的马肉和杂粮混合成的、勉强能称之为食物的糊状物的味道。
这就是李牧和赵云龙麾下六千余人暂时的栖身之所。
那场与东胡主力的血战,杀败了敌军,缴获了足以支撑过冬的粮秣牲畜,但也折损了近一成的兄弟,连队长张松都力战而死。
而活下来的,也大多带伤,身心俱疲。这座半废弃的土城,成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们带走了东胡的大批牧奴,有赵人,燕人,也有其他战败为牧奴的胡人部落,队伍扩充至六千余人。
赵云龙按着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营地间巡视。他高大的身躯在风雪中也显得有些佝偻。
铁甲上凝着一层白霜,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的轻响。他目光扫过那些在寒冷与疲惫中昏沉睡去的士兵面孔,大多年轻,却已被风沙和血战磨砺得粗糙不堪,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紧锁着。
只有偶尔看到堆放在角落、被严密看守的那些鼓鼓囊囊的粮袋和隐约传来的牲畜轻嘶时,他紧抿的嘴角才会略微松弛一分。------这是将士们用生命换来!
他走到城墙拐角一处较大的土屋前,两名亲兵如同雪人般矗立在门口,见他到来,无声地行礼。赵云龙推开门,一股稍暖的空气混着更浓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屋内,李牧正靠坐在土炕上,身上盖着几张鞣制粗糙的兽皮。他脸色苍白,嘴唇因失血和寒冷而缺乏血色,但那双眼睛,在跳动的油灯光晕下,却依然沉静,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正低声与一名须发花白的军医说着什么。
见赵云龙进来,军医躬身退到一旁去整理药囊。赵云龙走到炕边,抓起腰间悬挂的酒囊拔开塞子,递过去:“喝一口,驱驱寒。”
李牧没推辞,接过抿了一小口,劣质的马奶酒辣得他微微蹙眉,随即一股暖流从喉间滚入腹中。“外面的弟兄们怎么样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都安置妥了,冻伤了几个,不碍事。就是这鬼天气,没完没了。”
赵云龙在炕沿坐下,抓起火塘边烤着的一块面饼,狠狠咬了一口,含糊道,“粮草清点完了,省着点,撑到开春问题不大。东胡人这次吃了大亏,一时半会儿,应该摸不到这儿。”
李牧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窗外被风雪搅得一片混沌的夜空,缓缓道:“能撑到开春就好……只是,这六千多人,接下来该如何生存……”
他的声音渐低,带着一种赵云龙熟悉的、深沉的忧虑。他们虽暂时杀出了生路,但故国已远,前路茫茫,东胡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并未真正解除。
赵云龙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他何尝不知。只是他素来不愿在无解的问题上过多耗费精神,用力咽下嘴里的食物,粗声道:“想那么多作甚!先活过这个冬天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牧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将那酒囊又递还回去。两人相对无言,只有火塘中枯枝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屋外风雪的咆哮交织在一起。
夜深了。
大多数士兵都已沉入梦乡,鼾声、磨牙声、偶尔因伤痛发出的呻吟,在土城的各个角落响起,与风声构成一曲疲惫而悲凉的夜歌。
突然——
一声极其尖锐、极其稚嫩,却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力量的啼哭,猛地刺破了这厚重的寂静!
“哇啊——哇啊——”
那哭声来自于营地中央一处相对完好的土屋,那里安置着少数随军行动的妇孺。
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停滞了。
靠近那土屋的士兵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地抓起了身边的兵刃,茫然四顾。更远处的人也被惊动,睡眼惺忪地支起身子,侧耳倾听。
啼哭声持续着,清亮而富有生命力,在这死寂的、被风雪和绝望笼罩的寒夜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不真实。
“孩子……是孩子哭声?”一个年轻的兵士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低语。
“是不是生娃子了?”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兵反应快些,猛地坐直了身体。
消息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开来。窃窃私语声在营地里弥漫开,一张张原本麻木、疲惫、写满风霜的脸上,先是惊愕,随即,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光,开始在一些人的眼底慢慢点亮。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东赵国开拓史志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东赵国开拓史志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