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那壶冒着热气的茶，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平静地注视着张老师。他那深邃如秋水的双眸，仿佛藏着一段沉甸甸的往事，那些岁月后背着像潮水般涌来的记忆，令人心头一紧。
刚才，他从怀中掏出一包香烟，递到我手里，又自己点上一枝，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团缭绕的烟雾，烟雾中似乎也带出些许典故。随即，他低沉的声音着墨开来，讲述起那段久远而纷繁复杂的家族历史。
“你知道吗？我父亲经常从乡下赶到学校来看我。”他轻叹，眼神带点委屈，“每次来，总带点家族的琐事——不仅仅是自己家族的事，还关系到那些堂兄弟姐妹间的争斗。你说，这家族的事，真是越讲越沉重。”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陈年旧事的锁。
我帮他理了理思路，用调侃的语气问：“你的意思是，他喜欢讲起你爷爷那辈的家族事，是不是？”我眼中带笑，想借此缓和气氛。
他点点头，嘴角微翘：“不仅喜欢提起，主要还是带回一堆坏消息——没有啥正面消息。好消息？我倒没听说过。”
我的心中泛起预感，便问：“难不成，你是说，家族里的年轻一辈不太听话？有人离了婚，有的在经商中亏了钱，有的沉迷赌博，甚至有人游手好闲。而那些聪明点的，反倒特别老实？”我话中带着点调侃，却也试图把话题引到焦点。
他用力拍了拍桌面，桌上的茶壶震得微微颤动：“你果然是心理专家，猜的真准啊！”
我抽出点燃的香烟，深吸一口，吐出一圈浓浓的烟雾，笑着说：“你们家族，偏偏你们还算比较正常。别的家族，情况就更复杂，更精彩。”
他点点头，嗓音里多了一份感慨：“跟你聊天真轻松。你知道得太多，我说的你都明白。其实，我也不想多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
我用那双锐利如刀的目光盯着他：“帮你揭开真相，其实你不但讨厌你父亲，甚至还厌恶整个家族。”
他端起茶杯，手一停，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我微微一笑：“别太在意。让我帮你列列你的‘家族病’：第一，兄弟不和。你父辈之间，总是互相看不起，琐碎的小事就能闹得不可开交；第二，对外表现得特别大方、谦逊，明明心里藏着算计。你知道的，越是善良的人，越容易被利用。”
张老师轻叹一口气：“马先生，你这话说得一针见血。正因为如此，我努力读书，就是为了逃离那片土地，摆脱那份所谓的亲戚牵绊。”他眼里泛着渴望。
我点点头：“理解你的心情。这种家庭问题，不止你们家，很多家族都深陷其中。我也不藏着掖着，得坦陈一下我家里的状况。”
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似乎已在期待着。
我说：“我家也如此。母亲每天都在讲亲戚的事——有人家境不好，有的家族根本出不了头。除了说亲戚，还喜欢议论村里的人家，谁家的女儿出丑，谁家爷们没出息。没有一句好消息。”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
“真的？”他惊讶地抬起头。
“当然。完全一样。”我笑着点头。
这份坦白让我们心的距离更近了一些。曾经藏在心底的秘密，似乎变得可以说得出口：父亲和叔叔的家族恩怨，只是为了一块菜地；父亲待人慷慨，经常送钱、帮衬着收费宽厚；而叔叔更阴暗，暗中欺骗，反倒在邻里间颇受好评。整个家族中，唯有我家还算稍微“正常”一点——我当老师，生活稳定；妹妹在大企业做高管，事业有成。然而此起彼伏的嫉妒，像阴影一样笼罩在我们头顶。
“那你父亲又怎么看待这家族的事？”我追问。
“他一副忧天悯人的模样，经常谈起家族的短处，”张老师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寻求一些心理的安慰。”
我总结：“你对那个地方、那个家族，心中充满了厌恶。你只想远离它，甚至希望父亲少来找你。”
“你不能怪他，也不能怪家族。”我轻声说，“这份痛苦，要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根源，才明白得透彻。”我的语气变得深沉。
他一愣，迷茫地望着我：“你教哪门课？”
“历史。”我答得毫不犹豫。
“太好了！我正打算跟你聊聊历史。”他眼底渐渐泛起光。
“这和历史有关？”他带着疑惑。
“当然。”我站起身，扳着手指，细数着，语气渐渐变得热烈：“从宋朝说起吧。金人南侵，把北宋的两位皇帝，宋微宗和宋钦宗，全部擒走。接着，蒙古骑兵席卷而来，杀得天怒人怨。南宋最后一位皇帝，为了避难，跳海自尽，悲壮至极。再到清朝，用血腥的手段开疆拓土：扬州十日屠杀，尸横遍野，八十万生命一瞬间变成尘埃；嘉定三屠，满天都是漂浮的尸体。
我对这些血腥的历史事件了若指掌，语调中带着深沉的感慨。
我总结：“经过几次惨烈的血腥屠杀，咱们汉民族，虽然有岳飞、文天祥这样的英雄，但逐渐变得胆小怕事，委曲求全。这一切，是不是让你感到心有戚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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