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这个哭得肩膀抽搐的少年,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锤:“意味着她受了委屈,不敢告诉家里,因为怕父母担心;意味着她想家了,只能对着手机哭;意味着她在这个陌生地方,只有你一个依靠。如果有一天,你靠不住了,或者你家里人对她不好,她怎么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甄处生猛地抬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里充满了恐慌——那是对未知的、沉重的责任的恐慌。
“阿姨不是嫌你穷,不是嫌你是外地的。”碧华最后说,语气里有疲惫,也有释然,“阿姨是怕。怕安安吃苦,怕她后悔,怕她将来怨我,为什么当初不拦着她。可阿姨也明白,拦不住。你们年轻,有情饮水饱,觉得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她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哭得像个孩子的少年:“小甄,阿姨的话,你好好想想。如果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就请你想清楚,能不能负起责任。如果不是……就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安安,也放过你自己。她还小,未来的路还长,不该被一段没结果的感情绊住脚。”
说完,她转身走进夜色里。背挺得笔直,但每一步都迈得沉重。
她知道,今晚这番话,可能会让安安怨她,甚至恨她。但她必须说。有些路,父母不帮着看清,孩子可能会一头撞上去,头破血流。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绝不能让安安成为其中一个。
回到家,已经十点半。安安房间的灯还亮着,门虚掩着。
碧华敲门进去,看见女儿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眼睛又红又肿,显然也哭过了。
“妈,”安安声音沙哑,“您跟他说什么了?他给我发信息,说……说他配不上我,让我忘了他。”
碧华在床边坐下,摸摸女儿的头:“妈就说,让他好好对你。要是对你不好,妈打断他的腿。”
安安“扑哧”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扑进妈妈怀里:“妈……我心里难受。”
“难受就哭出来。”碧华搂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哭完了,妈跟你好好聊聊。”
那晚,母女俩挤在一张床上,聊到后半夜。这是安安长大以来,母女第一次这么深入地聊爱情,聊婚姻,聊那些碧华从未对女儿说过的、关于生活的真相。
碧华讲了她和王强的故事,讲他们怎么从一无所有,靠着一双手把家撑起来;讲她生安安时难产,骗安安说王强在产房外跪了一夜;讲他们吵架最凶的时候,王强摔门出去,半夜又灰溜溜回来,手里还拎着她爱吃的烤地瓜。
“妈,您和爸……是爱情吗?”安安小声问。
“是,也不是。”碧华想了想,“开始是喜欢,后来是习惯,现在是亲人。爱情就像炖汤,开始滚烫沸腾,后来小火慢熬,最后汤浓了,肉烂了,分不清哪是汤哪是肉,但喝下去,浑身都暖。”
安安沉默了很久,才说:“妈,我喜欢甄处生。喜欢看他笑,喜欢他给我吹头发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喜欢他因为我说冷就把外套脱给我——哪怕他自己冻得哆嗦。可您今天说的那些……我害怕。”
“害怕就对了。”碧华搂紧女儿,“知道害怕,说明你长大了,开始想将来了。妈不反对你喜欢他,但妈希望你想清楚,你喜欢他什么?是喜欢他这张脸,还是喜欢他这个人?是喜欢他对你好,还是喜欢他能给你一个未来?”
安安不说话了,把脸埋在妈妈肩头。十八岁的少女,第一次直面爱情的复杂和沉重,有些无措,也有些茫然。
窗外的月亮很亮,清清冷冷地照着这个平凡的家,照着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女,照着她们各自的心事,和注定充满考验的明天。
而属于安安的青春故事,在经历了酒店的酸甜苦辣、辞职的迷茫、初恋的甜蜜与沉重后,终于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前方是鲜花还是荆棘,是甜蜜还是苦涩,是执子之手还是相忘于江湖,谁也不知道。
碧华只知道,作为母亲,她能做的,就是站在女儿身后,在她飞得高时鼓掌,在她跌下来时接住,在她迷茫时点一盏灯,在她受伤时留一个怀抱。
剩下的路,得安安自己走。
哪怕那条路上,站着一个叫甄处生的、穿着她买的268块棉衣的、让安安又哭又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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