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大酒店”所在的商业街上，流传着一个都市传说：美容美发店里有个洗头小哥，长得跟古装剧里走出来的贵公子似的，但一开口，就破功了。
这个人就是甄处生。他的长相，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精雕细琢的玩笑。
甄处生的脸，是标准的矛盾综合体。
正面看，眉眼精致得不像话。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又长又密，眨眼时像两把小扇子。瞳仁颜色偏浅，是琥珀色的，在阳光下看，里面像盛着一汪蜜。这双眼睛看人时，尤其看安安时，总是亮晶晶的，带着点无辜的湿意，让人不自觉心软。
鼻梁挺直，山根高，侧脸线条流畅得像用尺子比着画的。嘴唇是时下流行的M唇，唇峰明显，唇角天然微微上扬，不笑时也像带着三分笑意，还是那种有点坏、有点狡黠的笑。
问题出在脸型上。
他的脸太小，下巴又太尖，骨骼感很明显。安静时，侧脸轮廓在光线下打出清晰的阴影，确实有那么点“尖嘴猴腮”的伶俐感。尤其是当他专注做事——比如给客人洗头，或者低头看手机时，那种精明的、带着点算计（虽然他可能根本没在算计）的神态就出来了。
可一旦他动起来，或者笑起来，那点“猴腮”感就神奇地消失了。笑容牵动面部肌肉，那张过瘦的脸顿时生动起来，狡黠变成了灵动，精明变成了机敏。韩祖奶奶有次盯着他看了半天，下了结论：“这小子，长得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不，是像演孙悟空的某个俊俏小生，瘦是瘦，精神！”
身高倒是他的加分项。一米七八的个子，在南方算是出挑。因为长期在理发店工作，站姿被训练得很好，背永远挺得笔直，脖颈修长。加上瘦，穿什么都显得衣架子似的。哪怕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风衣，穿在他身上，也有种落魄贵公子的味道。
碧华第一次见他，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孩子的长相，太扎眼，也太容易惹事了。好看是好看，但好看得不踏实，像玻璃柜里的水晶工艺品，看着璀璨，碰一下可能就碎了。
如果单看照片，尤其是某些特定角度抓拍的照片，甄处生和短剧演员吴昊的相似度能达到七成。
都是那种瘦削的、骨骼分明的脸型，都是精致的五官，尤其是眼睛和嘴唇的形状。酒店里的小姑娘们一度炸了锅。
“我的天！你们看！这像不像甄处生？”
“像！特别是这个侧脸！这个眼神！”
“甄处生要是穿上古装，头发留长，不就是活脱脱的吴昊吗？”
“低配版。”小玲冷静地补充，“吴昊那是明星，有团队包装，有打光滤镜。甄处生是咱们这条街的洗头小哥，每天睡六小时，吃十块钱的盒饭。能像就不错了。”
这话不假。甄处生有吴昊的形，缺了吴昊的“神”。
视频里的吴昊，身着浅色古风长袍，宽袖飘飘，单手置于唇边，眼神是慵懒的、疏离的、带着古典韵味的深沉。背景是暖色调的室内，烛光摇曳，氛围感拉满。那是被精心设计过的“古风贵公子”。
而甄处生呢？
他最常见的姿态，是弯着腰，脖子前倾，小心翼翼地给客人冲洗头发上的泡沫。他的眼神是专注的、讨好的、带着职业性的温柔。背景是嘈杂的美发店，充斥着吹风机的噪音、染发剂的味道，和办卡推销的话术。他的“古风”，仅限于那副天生的好皮囊，和因为瘦而显得有点“仙风道骨”的身板。
但奇妙的是，当他安静下来，比如那次在医院陪护碧华，他累极了，靠在椅背上小憩。走廊的灯光从他头顶洒下，在他脸上投出长长的睫毛阴影，薄唇微抿，那股子疲惫中透出的沉静，竟意外地捕捉到了视频里吴昊那种“易碎感”和“故事感”。
只是吴昊的故事可能是朝堂权谋、江湖恩怨；甄处生的故事，大概是“今天业绩还差两百”。“安安怎么还没回我微信”。
长相是甄处生最大的资产，也是他最重的包袱。
因为这张脸，他从小没少被欺负，女孩子围着他转却又不敢真心待他——太好看了，让人没安全感。中学没读完就出来打工，干过工地，发过传单，最后在美容美发店稳定下来，因为老板说：“你这张脸，就是活招牌。往门口一站，大姑娘小媳妇都爱进来。”
也因为这张脸，他格外敏感。能精准地捕捉到别人的情绪，尤其是异性的。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递上热毛巾，什么时候该讲个无伤大雅的小笑话，什么时候该沉默地做个倾听者。这种敏感，让他做起服务工作来得心应手，也让他对安安的示好，总是恰到好处，不让人反感。
但他骨子里，又是个极其务实，甚至有点笨拙的“草根”。
他给安安买老母鸡炖汤，会跟菜市场大妈为了两块钱磨半天；他大冬天穿单风衣，不是耍帅，是真没钱买厚的，那件风衣还是前老板抵工资给的；他接受碧华买的棉衣时，手都在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长这么大，就连他妈也没给他买过这么贵的衣服。
他那点小心翼翼的喜欢，也带着草根的实在。不会说花言巧语，就默默帮忙收快递；不敢送贵重礼物，就炖一锅其实味道很一般的汤；最大的浪漫，可能就是深夜陪着心仪女孩生病的母亲挂水，自己冻得嘴唇发紫。
所以，当碧华看着他穿着新棉衣，在寒风里依然有些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时，心里那点因他长相而产生的“不踏实感”，慢慢被一种复杂的怜惜取代了。
这孩子，长了一张不该属于他这个阶层的脸，却偏偏生了一颗最属于这个阶层的心。聪明，但底色是善的；敏感，但本质是钝的；有野心（想对安安好大概是他目前最大的野心），但手段是笨的。他只是个学徒，工资很低。大部分时候都是安安出钱。这些碧华完全不知道。
甄处生就是活在现实进度条里的、一个清晰又模糊的“低配”影像。他有让人一眼惊艳的轮廓，也有凑近了才能看清的、属于生活的毛边和噪点。
而这，或许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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