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延续香火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啊！老奶奶努力寻找着说辞，声音有些发颤，你看村里老张家，为了生个儿子，宁可交罚款也要生。
碧华轻轻握住老人枯瘦的手。老奶奶的手冰凉，皮肤薄得像一层纸，能清晰地摸到凸起的血管和骨头。
奶奶，碧华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哼摇篮曲，您说的传统我懂。可您看现在这世道，人心都变了。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院门一声轻轻晃动。老奶奶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将棉袄裹得更紧了些。
碧华松开老奶奶的手，重新拿起一个豆荚。但她没有立即剥开，而是无意识地在指尖转动着。
前几天村头老王叔摔倒了，碧华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多少人绕着走？不是不想扶，是怕被讹钱啊！
老奶奶的眼神黯淡下来。她想起去年隔壁村发生的真事：一个好心人去扶摔倒的老人，结果被讹了五千块。那家人的儿子还在村里扬言，谁要是敢作证，就让谁好看。
我出嫁前亲眼见过一件事。碧华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一对母女骑车摔倒，没人敢扶。一个骑摩托的姑娘好心去扶，反被讹了二百块钱。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平复情绪：那母女还说：别人都不扶，就你多事！我又没让你扶您说，这叫人以后还敢做好事吗？
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老槐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几只麻雀从屋檐下飞起，扑棱着翅膀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中。
老奶奶久久没有说话。她望着这个年仅二十五岁的媳妇，突然发现这个平时温顺的姑娘，心里装着比她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还要深沉的思量。碧华的手指因为常年劳作而略显粗糙，但依然修长白皙。此刻，这双手正无意识地揪着围裙的边角，泄露了主人内心的波澜。
碧华丫头...老奶奶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奶奶知道你有你的道理。可是你两个嫂子和姐姐，还有村里好些人，都盼着你再要一个呢。
她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抿了一口：你娘前几天还跟我说，想再抱个孙子。她说看着别人家儿孙满堂，心里羡慕得很。
碧华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沧桑：奶奶，我敢说，现在有儿子的人家，十个有九个要为娶媳妇背债。
她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仰头望着天空。冬日的阳光给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让她看起来像一尊雕塑。
我们何必再去受这个罪？再说，现在养孩子也不光是钱的事。教育、医疗，哪一样不让人操心？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老奶奶拄着拐杖站起身，动作缓慢而艰难。碧华连忙上前搀扶，感觉到老人单薄的身子在自己臂弯里轻得像一片落叶。
奶奶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好。老奶奶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久久不散，可是人啊，有时候也得顺着老理儿走。
她蹒跚地朝院门走去，每一步都迈得格外小心。在门口，她又回头看了碧华一眼。这个她看着这个嫁过来的姑娘，此刻在夕阳中的侧影显得格外坚定。
不过你说得也对，老奶奶的声音飘散在风中，现在这世道，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等老奶奶蹒跚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碧华才轻轻叹了口气。她站在院子里，久久没有动弹。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她脚边打着旋儿。
她何尝不想要个孩子？可是想到未来可能要面对的重担，她只能选择理智。这个时代，已经不允许他们像祖辈那样，凭着多子多福的信念盲目生育了。
屋里的安安翻了个身，发出梦呓般的呢喃。碧华掀开门帘走进屋，坐在炕沿上，轻轻抚摸着女儿熟睡的小脸。安安的睫毛又长又密，像两把小扇子，在粉嫩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或许有一天，当这个社会变得更加温暖，当人们不再为生计所困时，她会考虑再要一个孩子。但现在，她只能先保护好眼前这个小小的幸福。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纸，在泥土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碧华望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的选择可能会让很多人不理解，但她必须为这个家的未来负责。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她宁愿少要一个孩子，也要给安安最好的生活和教育。这或许就是这一代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吧。
窗外，暮色渐浓。谁家传来了炒菜的香味，夹杂着母亲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碧华轻轻哼起摇篮曲，歌声温柔而坚定，像是要把所有的爱与守护，都倾注在这个小小的生命里。
这个冬日午后的一场对话，就这样悄然落幕。但其中蕴含的思考与抉择，却像一粒种子，在这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里悄悄生根发芽。而生活，依然要继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碧华点亮了灯。昏黄的灯光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给这个简陋的农家小屋增添了几分温馨。她坐在炕沿，手里做着针线活，时不时抬头看看熟睡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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