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在断命草顶端绽放的血色小花,鲜艳得如同心脏泵出的第一滴热血。
它盛开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光华乱射的异象。
凌天脚下的柏油路面,连同那一片由神威压出的龟裂,竟如舞台上的活动地板般,悄无声息地向内塌陷、收拢。
没有尘土飞扬,只有一片绝对的虚空被揭开。
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显现出来,直径不过半米,边缘是老式铸铁的样式,锈迹斑斑,仿佛是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产物。
可凑近了看,那斑驳的锈迹之下,竟密密麻麻地镌刻着无数细如发丝的符文,其纹路走向,竟与凌天那柄锅铲上的痕迹如出一辙。
这不是什么深渊入口,也不是什么魔界通道。
它是一口地漏。
一口散发着陈年油垢与铁锈混合气味的,老式厨房地漏。
凌天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在那冰冷粗糙的铸铁边缘。
没有预想中的刺骨寒意,反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热感,顺着指尖缓缓传来。
那温度他再熟悉不过,就像三年前那个宿醉的清晨,他摸索着关掉火,指腹不小心碰到了那口煎糊了锅巴的铁锅锅底。
记忆的闸门,在这一刻被彻底撞开。
原来如此。
他之所以封印自己的力量与记忆,蜷缩在这座都市的角落里当一个酒鬼,并非单纯为了躲避宿命之敌的追杀。
他是为了堵住这个洞。
这口地漏,是一个“命漏”。
它连接的不是城市的下水道管网,而是上一个纪元,乃至上上个纪元……所有在天道博弈中“失败”的宇宙,最终归于寂灭后,残存怨念与不甘汇聚而成的终极排污管道。
他是塞子,是阀门,是那个蹲在下水道口,防止里面的脏东西漫出来的维修工。
而他那柄从不离身的锅铲,也从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神兵利器。
它是这口“命漏”的钥匙,是唯一能拧动这口通往“存在之墓”的井盖的扳手。
“空间……在扭曲!”苏沐雪发出一声低喝,她的灵觉敏锐地察觉到,地漏周围一米内的区域,时空流速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
一片飘落的树叶刚进入那个范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卷曲、化为飞灰,仿佛瞬间经历了一整个秋天。
她没有像过去那样,凭着一身修为硬闯。
这些天的经历让她明白,面对这种涉及“规则”本身的诡异,蛮力是最无效的。
她深吸一口气,从战术口袋里掏出一个密封的玻璃瓶,里面装着的,正是凌天当初随手“合成”送给她的“回魂焖饭”吃剩的残渣。
她咬破指尖,将一滴殷红的鲜血滴入瓶中,用力摇晃。
米饭的残渣迅速溶解在血液里,化作一种奇异的、泛着微光的暗红色浆糊。
紧接着,她身形如电,绕着那口地漏,在那条破败街道旁幸存的九根路灯杆上飞速地点画着。
她没有使用任何标准的阵法符文,画下的只是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形似火焰的潦草标记。
这是她从凌天日常行为中偷学到的道理:万物皆有灵,重要的不是形式是否完美,而是“仪式感”所寄托的“念”。
只要有人记得炉火,记得饭香,记得归家时那一盏为你亮起的灯,那最微弱的光,也能构成守护的“灶”。
当第九盏路灯杆上的血色标记完成时,九盏本已熄灭的路灯竟同时亮起,投下昏黄而温暖的光圈。
一个歪斜却异常稳定的“围灶阵”,就这么成了。
地漏中喷涌而出的、能吞噬光阴的黑雾,被这九道光芒一引,竟像是被抽油烟机吸走了一般,尽数被扯入光圈之中。
黑雾不再可怖,反而化作一缕缕带着隐约哭号与叹息的炊烟,袅袅升起,最终消散在都市的夜色里。
“有意思。”
洛璃一直蹲在地漏边缘,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一切。
她看着那黑雾,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同类般的亲切。
在苏沐雪布阵完成的刹那,她忽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径直探入了那翻涌的黑雾之中!
“别!”苏沐雪惊呼出声。
洛璃却头也不回地轻笑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与释然:“怕什么?跟你们这些‘本地户口’不一样,我本来就是个‘外来户’,是注定要被冲进下水道的。”
她的手在黑雾中没有被侵蚀,反而像是鱼儿回到了水里。
她闭上眼,将自己穿越无数世界后,体内积攒的那些属于其他世界的、驳杂而残余的能量,尽数注入到黑雾之中。
她不是在对抗,而是在呼唤。
一瞬间,奇异的景象在黑雾中浮现。
那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像是一块坏掉的屏幕,闪烁着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一个被蘑菇云笼罩的城市废墟里,一个小男孩在汽化前的一秒,紧紧抱住了怀里的玩具熊;在一场滔天海啸席卷的沙滩上,一位老人在被卷走前,高高举起了一张褪色的、孙女的满月照;在冰冷的星际战舰残骸中,一个无名的机师在氧气耗尽的最后时刻,对着舷窗外遥远的母星,敬了一个无力的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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