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的炮声早已沉寂,运河上的官船却依旧带着未散的硝烟气息。蔡攸 和钱婉宁的楼船逆流北上,船首劈开浑浊的河水,犁出两道翻涌的白浪。船身包裹着厚重的铁甲,甲板上架设着新式神机炮,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两岸,森然可怖。船舱内,蔡攸独坐紫檀交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那是祖父残骨入殓时,他从焦土中拾得,唯一未被焚毁的遗物。玉佩上“忠孝传家”四字已被烟火熏得模糊,边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窗外,江南的烟雨迷蒙,黛瓦白墙的村落、青翠的桑田、繁忙的漕船飞速倒退,却无法驱散他眉宇间凝结的阴郁与沉重。祖坟被毁,祖父曝尸的惨状,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江南士绅的巨额“捐输”文书堆满案头,每一张都浸透着血泪与财富,却无法填补他心中那巨大的、被仇恨与屈辱啃噬出的空洞。
船行至扬州瓜洲渡口,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将浩渺的江面染成一片熔金般的赤红,水波粼粼,浮光跃金。两岸芦苇摇曳,沙鸥翔集,一派宁静祥和。楼船缓缓靠岸,补充给养。蔡攸心绪烦闷,屏退左右,只带了两名贴身玄甲卫,信步登上渡口旁一处临江的高崖。
崖顶怪石嶙峋,古松虬结。江风浩荡,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蔡攸立于崖边,俯瞰着脚下奔腾不息的大江,胸中块垒难消。祖父焦黑的残骨、江南官吏惨白的脸、富商绝望的眼神……一幕幕在眼前交替闪现。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江风灌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就在此时,他的目光被崖下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吸引。
那是一块探入江中的巨大礁石,形如卧牛。礁石之上,竟端坐着一位道人!
道人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看不出具体年岁,唯有一双眸子澄澈如婴孩,却又深邃如古井,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他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道袍,袍角打着几个朴素的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那根钓竿——竿身非竹非木,通体呈一种温润的紫玉色,隐隐有流光内蕴,竟似传说中的昆仑紫玉竹!钓线细如毫发,近乎透明,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微光,显然非凡物。钓钩更是奇特,非金非铁,形如新月,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心神宁静的檀香气息。道人垂钓的姿态,闲适而专注,仿佛与脚下奔腾的江水、呼啸的江风、乃至这方天地融为一体,自成一个宁静的小世界。他身旁放着一个鱼篓,篓中空空如也,只有几片翠绿的浮萍。
蔡攸心中微动。此人气度非凡,绝非寻常渔樵。他示意侍卫止步,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蟒袍,缓步上前,在道人身后三尺处站定,拱手躬身,执弟子礼,声音清朗而恭敬:
“晚辈蔡攸,途经此地,见仙长临江垂钓,气度超然,心甚仰慕。冒昧打扰,还望仙长恕罪。”
道人并未回头,目光依旧凝视着水面下那枚新月钓钩,仿佛那才是天地间唯一值得关注之物。他的声音平和舒缓,如同山涧清泉流淌,清晰地传入蔡攸耳中,竟压过了浩荡江风:
“红尘万丈,皆为利往。蔡少保位极人臣,手握重兵,此刻心绪不宁,戾气缠身,何来闲情雅致,关注贫道这江边野钓?”
蔡攸心头一震!此人竟一语道破他的身份与心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语气愈发诚恳:
“仙长慧眼如炬。晚辈确因家仇国恨,心绪难平。祖坟被毁,先人受辱,江南虽平,逆贼余孽犹在,社稷隐忧未除。晚辈深感力薄,常恐有负君恩,愧对先祖。今日得见仙长,如睹天人,恳请仙长指点迷津,拨云见日!”
道人终于缓缓转过头来。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清癯的脸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他的目光平静无波,落在蔡攸脸上,却仿佛穿透了他的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翻涌的仇恨、权欲与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指点迷津?”道人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悲悯,“迷津在心,不在外物。少保心中之结,非贫道三言两语可解。”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蔡攸腰间悬挂的那枚沾染血渍的羊脂玉佩,声音低沉了几分:“戾气太盛,杀气盈天。祖坟被毁,固然大恸,然少保借机聚敛江南巨富,以‘孝’之名,行刮骨之实。此非告慰先祖,实乃…引火烧身。”
蔡攸脸色微变,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玉佩,指节发白。道人却话锋一转:“然,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方腊逆天而行,焚人祖茔,曝人尸骨,其行已绝人寰,其运必不久长。少保承其怨戾,亦受其因果。此劫…避无可避。”
道人收回目光,重新投向江面。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对着水面轻轻一点。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奔腾浑浊的江水,在道人指尖点落处,方圆丈许的水面骤然平静下来!如同被无形的琉璃罩住,波澜不惊,清澈见底!水底景象纤毫毕现:游鱼穿梭,水草摇曳,细沙铺陈。更令人惊异的是,在这片清澈的水域中央,赫然倒映着天空的景象!铅灰色的云层翻滚,云层深处,隐隐有血色电光闪烁!电光交织扭曲,竟在云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头戴金冠、身披蟒袍、手持金锏的人影!那人影立于血海尸山之上,脚下是破碎的龙旗与燃烧的宫阙!人影面容模糊,但那睥睨天下、执掌生死的威势,却透过水面,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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