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深处,弥散数日的硝烟并未散尽,硫磺岛上焦臭混合着海腥的死气如同附骨之蛆,顽固地贴在鼻腔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像咽下烧红的炭渣,灼烧着肺腑。“镇海号”旗舰的舱室内,血腥味与桐油的腻味交融,吴用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此刻正细细摩挲着一只已然成型的竹骨纸鸢框架。那并非普通的孩童玩物,乃是缠绕了密匝棕绳、骨架缝隙间牢牢镶嵌着切割规整、棱角狞厉的磁石的磁鹞!每一块磁石都乌沉沉如墨玉,吸入手掌便带来冰冷的沉重感——正合三斤四两!棱角锐利,仿佛饱饮过鲜血又被海盐浸渍出煞气。
指尖传来粗粝的质感。吴用的指甲缝里,深深嵌着昨日硫磺岛海战中被灼气烤成粉末的黑红焦灰,那是血肉与舰船残骸的混合物。他浑然不觉,捏起半枚崩断的、边缘锐利的指甲片,如同最精密的刻刀,轻轻刮拭着磁石棱角处残留的细微铁屑。随着他的刮动,磁石那黝黑的棱面显露出更加深邃的光泽,石面上赫然用极细的银针刻满了层层叠叠、如同符咒蝌蚪般的奇异纹理——此乃《武经总要》中已然失传的镇海秘篇——“子午针咒”!缅铁淬火七遍方可得此强磁,刀笔篆刻咒文则需凝神导气于毫末。每一次刮动,那些微刻的符文仿佛都在幽暗中闪烁一瞬,引动着周遭无形的磁场乱流,桌上的磁石碎屑微微颤动。
甲板上,千只同样形态的磁鹞已被整整齐齐码放。棕绳被桐油浸透再绷紧于竹骨上,坚韧的桑皮纸蒙皮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油腻的幽光,仿佛某种远古凶禽折叠收敛的羽翼,只待号令便能撕裂苍穹。死寂之中酝酿着毁灭的风暴。
“放——鹞——!!!”
一声尖锐如同裂帛的号令刺破压抑!
“嗡——呜呜呜——!!!”
千只磁鹞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抛掷,猛地挣脱束缚冲天而起!沉重的磁石带着沛然巨力拽动棕绳!千根粗如儿臂、浸透了桐油愈发坚韧的棕绳在破空瞬间绷紧如满月巨弓!身体高频剧烈震颤!无数绳股摩擦空气发出的沉闷至极又密集到无可计数、如同亿万发狂毒蜂同时振翅的恐怖嗡鸣声瞬间在战场海域上空爆发!这声浪无形无质,却蕴含着击穿灵魂的力量!它无视物理的阻隔,无视耳膜的屏障,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直接穿透骨骼,钻入脑髓!
“八幡丸”旗舰舰桥之上,操舵的老海鬼山本虎贲,那双掌舵三十载、布满厚茧稳如磐石的手,正紧握着巨大的黄铜舵轮。舵轮中心,一尊精巧绝伦、用以导引航向的青铜罗盘,盘面上精金锻造的纤细指针,在这天罚般的恐怖声浪轰击下,发生了令所有人亡魂皆冒的异变!
“咔——!!!”
一声清晰、短促、却如同颈骨被拧断的脆响!那根精金指针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猛地从基座上拔起、扭曲!它不再是平滑的指南针,而化作一支被烧红再硬折出的钩形凶器!以一种完全违背力学的、近乎瞬移的速度,带着厉鬼的啸音,狠狠扎进了山本虎贲死死握着舵轮的、青筋暴突的虎口!
噗嗤——!!
钩状的断针尖端,带着巨大的动能和诡异的旋转撕扯力,瞬间洞穿了整个手掌!鲜血混着碎骨渣喷溅在黄铜盘面上!更令人魂飞魄散的是,那凶器针尖势头丝毫不减,竟从山本虎贲的虎口钻入,沿前臂骨缝撕裂筋肉脉络,一路贯穿肘骨肩胛,最后带着淋漓的骨渣与粘稠的血肉筋膜,“嗤”地一声从他后颈项凸起的颈椎第七节骨节处破皮而出!带出的碎骨如同弯钩倒刺!鲜血如同激射的血箭,狂飙半丈有余,“噗”地一声尽数喷射浇淋在剧烈晃动的罗盘盘面上!
那盘面中央,象征着“离”位(正南)的精密刻度线,瞬间被浓稠滚烫的鲜血浸透!更诡异绝伦的一幕发生了!那被血箭淋透的罗盘中央天池之内,残余的磁针基座受到鲜血的滋润和空中无数磁鹞强磁场的牵引,发出“呜呜”的厉啸,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在血泊之中疯狂旋转、跳跃、打旋!如同一只来自幽冥的凶煞陀螺!
“砰——啪嚓!!!”
高速旋转摩擦带来的高温和扭曲力,竟然让镶嵌在罗盘边缘“坎”位(正北)用于避邪镇海的精巧唐代螺钿嵌片(螺壳磨制)猛地迸裂炸碎!随着钿片的粉碎,底下黝黑沉重的紫铜盘底暴露出来——其上赫然用刀笔深深阴刻着一个凶厉绝伦、线条古拙的卦象符号——“覆舟”!
铁索蜈蚣
磁鹞声浪引发的混乱远不止于此!
“呜——轰隆!!!”
距离“八幡丸”极近的“菊丸号”辅助舰,其操舵手在声波无差别的冲击下,早已抱头蜷缩抽搐于舵室角落。失去控制的巨舰如同被无形巨掌拨弄,在惯性与混乱海流裹挟下,猛地加速撞向旁边仅隔百丈的姐妹舰——“樱丸号”!
“咔嚓!!!”
两艘重型战舰的船首凶狠碰撞!坚硬的铁质撞角如同猛兽獠牙,狠狠“啃咬”进“樱丸号”坚韧厚实的桐油浸泡橡木船舷!“嘎吱——嗤啦——!”剧烈的金属刮擦声与橡木被强行撕裂的纤维爆裂声响成一片!“樱丸号”船壳被撕开巨大的豁口!舱壁上用于涂抹缝隙、兼具防腐作用的粘稠滚烫的金黄色桐油浆液,瞬间如同决堤的毒河,从破裂的舱壁内汹涌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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