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落针可闻,空气仿佛被抽干,每一秒的沉默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心头。那位白发老者的提问,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剥开了所有政策与理论的外衣,直刺人心最隐秘的角落——动机。
韩省长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指节泛白。几位支持祁同伟的省领导眉头紧锁,面露忧色。而先前那些发难者,眼中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等待着祁同伟在如此诛心之间前失态或辩白。
祁同伟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他迎着老者那看似平静,实则能洞穿一切伪装的目光,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衬衫。这个问题,无法用数据回答,无法用逻辑辩驳,它考验的是一个人的本心和定力。
在极致的压力下,时间仿佛被拉长。祁同伟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北川乡破败的土房,赵老根按下的红手印,民兵被殴打得缠满绷带的脸,李丽在视频那头红肿却坚定的眼睛,还有……前世那个在权力面前屈膝、最终走向毁灭的、模糊而痛苦的自己……
一股混杂着悲愤、委屈、决然和无比清晰的信念,如同岩浆般从他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瞬间驱散了所有的慌乱和杂念。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面前话筒的距离调整了一下,仿佛要进行一场最重要的宣誓。然后,他抬起头,目光不再仅仅是平静,而是变得如同被山泉洗涤过的水晶,清澈、坦荡,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赤诚。
他看向那位白发老者,嘴角那丝复杂的弧度化为一个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
“这位老领导,”祁同伟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您这个问题,问到了根子上。是啊,我祁同伟这么做,顶着这么大的压力,甚至不惜……可能得罪一些不该得罪的人,到底图什么?”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全场,仿佛在与每一个人进行灵魂对话。
“政治野心?说没有,那是虚伪。我是个党员干部,我希望能在更大的平台上,为更多老百姓做更多实事,这是我的追求,我不否认。”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沉痛和激昂:
“但是,如果我的‘政治野心’,需要用牺牲福县几十万百姓的长远利益来换取!需要用出卖国家战略资源的安全来换取!需要用玷污我入党的誓言、辜负那些信任我的父老乡亲的期盼来换取!”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样的‘政治野心’,我祁同伟,不要!也绝不稀罕!”
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会议室。所有人都被他话语中那股决绝的、近乎毁天灭地的气势所震慑。
祁同伟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继续奔涌:
“老领导,各位领导,专家!大家可能觉得我年轻,冲动,不识时务。但我想请大家,抛开所有的文件和报告,闭上眼睛想一想!”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不少人下意识地凝神细听。
“想一想,如果我们今天在这里,为了所谓的‘效率’,为了迎合某种‘风向’,轻轻松松地开了这个口子,把福县的矿交给了那些资本大鳄。几年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仿佛在描绘一幅可怕的图景:
“是!也许GDP数字会很好看,也许某些人的政绩簿上会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是,山被挖空了!水被污染了!老百姓拿着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看着被破坏的家园,欲哭无泪!国家的战略资源,变成了少数人腰包里的金山银山!而那些真正干事、坚持原则的人,可能因为‘阻碍发展’而被边缘化,甚至被清算!”
他的语气带着锥心之痛:“这样的发展,是我们想要的吗?这样的‘政治野心’,有意义吗?!”
他猛地抬起手,指向自己心脏的位置,眼眶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更加撼人心魄:
“我祁同伟,出身农家,是党和人民把我培养到今天这个位置。我的根,在基层!我的心,和福县的老百姓在一起!我今天站在这里,争的不是我个人的官位前程,我争的是福县老百姓端在手里的、那个刚刚看到希望的‘金饭碗’!争的是国家交给我们的、那份沉甸甸的战略资产的安全!争的是我们这代共产党人,对于脚下这片土地和人民,那份不容玷污的责任和承诺!”
“如果坚持原则、守护国家和百姓的利益,被解读为‘政治野心’,”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直视那位白发老者,一字一顿,“那这份‘野心’,我认了!并且,我将为此,奋斗终生,九死未悔!”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掌声,没有议论。所有人都被祁同伟这番结合了赤子之心、家国情怀和凛然正气的肺腑之言深深震撼。他那毫不掩饰的个人追求与无比坚定的原则立场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极具感染力的说服力。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汇报工作的县委书记,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爱有憎、敢于在关键时刻豁出一切去守护信念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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