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同一时间,省文联、省民俗协会的几位知名专家联名在《汉东日报》理论版发表文章,从文化遗产保护、乡土文明传承的角度,论述了保护青石古榕的重要性,批评了某些地方为追求短期经济利益而牺牲长期文化根基的短视行为。这些专家德高望重,他们的发声,具有极强的权威性和导向性。
舆情开始逆转。之前被“阻碍发展”论调压制的同情和理解的声音,开始大量涌现。许多网民留言:
“看得我眼泪都下来了,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根啊!”
“发展就不能想想办法绕过这棵树吗?非要砍了?”
“支持村民!保护古树!拒绝粗暴开发!”
“那些说村民要天价补偿的,看看这篇报道吧,人家要的是留住记忆!”
这股新出现的舆论浪潮,强调的是情感、记忆、文化传承,与李达康、赵瑞龙一方强调的“经济”、“效率”、“大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和有力的抗衡。它成功地将青石村事件从“补偿款纠纷”的狭隘框架中解放出来,提升到了“经济发展与文化遗产、精神家园如何平衡”的更高层面进行讨论。
吕州市委常委会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李达康看着秘书送来的舆情简报,脸色阴沉。他没想到高育良会从这个角度进行反击,而且打得如此精准漂亮。这完全不同于政法系统内部关于程序、法律的辩论,而是开辟了一个他并不十分擅长的“人文情怀”战场。他可以指责高育良“阻碍发展”,却很难公开反驳保护文化遗产、尊重民众情感的正确性。
赵立春省长也打来了电话,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鼓励,而是带着一丝审慎:“达康啊,‘蔚蓝海岸’项目要推进,这个决心不能变。但是,现在舆论关注度很高,涉及文化保护的问题也很敏感,处理起来要更加稳妥,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授人以柄。”
李达康知道,来自赵省长的无条件支持,因为这场舆论风波,已经出现了松动。
高育良则趁势在常委会上提出:“青石村古榕的保护问题,已经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这不仅是吕州一个项目的问题,更是关系到我们如何对待历史、对待文化、对待民心的导向性问题。我建议,由市委牵头,成立一个由文化、民俗、林业、规划、政法等多部门专家组成的联合评估小组,对古树的文化价值、生态价值进行科学评估,并在此基础上,重新论证‘蔚蓝海岸’项目的规划方案,务必找到一个既能保护文化遗产,又能促进经济发展的两全之策。”
这一次,之前一些态度暧昧的常委,在强大的舆论压力和“保护文化遗产”这面政治正确的旗帜下,纷纷表态支持高育良的提议。李达康孤掌难鸣,不得不勉强同意。
联合评估小组的成立,意味着项目的快速推进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也意味着高育良在这场艰难的防守战中,终于扳回一城,赢得了喘息和反击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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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青石村,海风带着咸腥味拂过古榕的树冠,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一声悠长的叹息。
高小琴和苏晴团队一起,在古树下为村民们播放了他们白天拍摄和剪辑的一段短片。短片里,是村民们熟悉的面孔,是他们日常与古树相处的画面,是老人们讲述的关于树和村子的故事……没有煽情的音乐,只有朴实的记录,却让观看的许多村民湿了眼眶。
“苏记者,谢谢你们……”高小琴哽咽着对苏晴说,“让外面的人听到了我们的声音。”
苏晴拍拍她的肩膀:“是你们自己的坚持和情感,打动了所有人。要相信,真诚的东西,自有它的力量。”
不远处,张桐隐在暗处,看着这温馨而充满希望的一幕,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他将情况报告给祁同伟,最后加了一句:“目标情绪稳定,与媒体合作良好,村民凝聚力增强。那三个可疑人员活动迹象进一步减少。”
祁同伟收到消息,走到办公室墙壁上悬挂的汉东省地图前,目光落在吕州和林城的位置。青石村一役,他借助高育良这把“明刀”,和自己布下的“暗棋”,暂时挡住了赵瑞龙和李达康的攻势,也间接保护了高小琴。
但他深知,赵瑞龙绝不会就此罢休。暂时的退让,往往意味着更猛烈的反扑。联合评估小组能拖延一时,却未必能彻底改变项目的走向。李达康发展经济的执念,赵瑞龙对利益的贪婪,都不会因为一番舆论的批评而轻易放弃。
吕州的博弈,从明面的理念之争,进入了更复杂的舆论战、规则战阶段。而他自己,也因为这次的暗中出手,进一步卷入了这场高层博弈的漩涡中心。
“风起了,浪就不会平。”祁同伟低声自语,眼神如同幽深的寒潭,“下一局,该怎么走?”
他需要更快地积蓄力量,无论是在林城政法系统内部,还是在更广阔的棋盘上。新的风暴,正在更隐秘的层面悄然酝酿。而青石村古榕下短暂的宁静,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珍贵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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