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门合拢的轻响,如同乐章终结时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将外界彻底隔绝。
妙音仙子没有立刻开始。她先是环顾这间冰冷、粗糙、毫无美感可言的石室,嘴角却微微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与她往日所处的雕梁画栋、熏香缭绕的洞府相比,这里简陋得如同囚笼。但不知为何,这极致的“空”与“简”,反而让她那颗因长久演奏而习惯了繁复音律的心,感到一种异样的宁静。
她盘膝坐下,并非剑尊那般如礁石般沉重,而是带着一种音律起手前的优雅与预备姿态。素白的双手轻轻置于膝上,指尖无意识地微微颤动,仿佛在虚空中按着无形的琴弦。
她的道,与剑尊的刚猛凌厉不同,与青云观主的中正平和也不同。音律之道,看似缥缈,实则直指神魂,最重心念流转,于细微处见真章。这也是她目睹观主之殇后,反而被激起心气的原因——她自信在心神把控、意念引导上,不输于任何人。
“舍去皮囊,换一个未来……”她在心中再次默念自己的决绝,眼神澄澈,不见波澜。
是时候了。
她并未像剑尊那样瞬间引爆所有力量,而是如同调试一件绝世乐器般,小心翼翼地,开始引动体内那流淌了数百年的、蕴含着无数美妙音符的灵力。
逆转法门,启动。
起初,并非狂暴的冲突,而是一种……“走调”。
她体内那原本和谐运转、如同完美交响乐章的灵力,在法印的强行扭转下,开始出现不谐和的杂音!原本流畅的旋律变得滞涩,清越的音色变得沙哑,高亢的部分陡然低沉,婉转之处突兀尖锐!
无数细碎的、代表着不同音律意境的“音符”,在她经脉中开始崩解、碎裂!
这不是刀剑相加的剧痛,而是一种源自神魂层面的、更加细腻却同样深刻的折磨。就像一位顶尖的乐师,被迫亲耳聆听自己最完美的作品被一寸寸撕碎、扭曲,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噪音!
“呃……”妙音仙子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光洁的额头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如同琴弦被拨动后的余震。原本红润的嘴唇失去了血色,紧紧抿住。
她能“听”到,体内那曾经演绎过无数绕梁三日仙音的根基,正在土崩瓦解。每一个“音符”的碎裂,都像是从她灵魂上硬生生剜下一小块。
但她没有慌乱。
反而,在那无尽的、令人烦躁欲狂的噪音风暴中,她强行集中起所有神念,做了一件剑尊和青云观主都未曾做过的事情——
她没有试图去对抗,去压制这些崩碎的“噪音”。
她开始……引导它们。
以《宽恕无上心经》那包容、抚慰的意蕴为基调,以她浸淫音律数百年的无上造诣为指挥棒,她开始尝试将这些混乱、破碎的音符,重新排列,组合!
这绝非易事。就像要在山崩地裂的巨响中,硬生生谱出一曲安魂之歌。
她的神念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脸色愈发苍白,指尖的颤动变得剧烈。但在她体内,那场源于自我毁灭的风暴,开始悄然转变。
刺耳的碎裂声,逐渐被一种低沉、悠远,仿佛能抚平一切创伤的“嗡鸣”所覆盖、所转化;尖锐的杂音,被揉碎,融入了一段带着哀婉却最终释然的旋律片段;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不驯的音浪,被她以心经为缰绳,一点点纳入某种奇异的、不断调整变化的节奏之中。
崩碎,依旧在继续。痛苦,并未减少分毫。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混乱里,竟然开始流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凄美的韵律!
她的散功过程,不再是一片死寂或纯粹的煎熬,反而像是一场盛大而悲壮的……安魂曲的演奏!以自身道基为乐器,以散功之力为音源,以宽恕心经为乐谱,奏响告别过去、祭奠旧我的挽歌!
这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一个音符的错位,都可能导致整个“曲调”彻底崩溃,神魂被反噬的噪音撕碎,步上青云观主的后尘。
但她稳住了。
凭借对音律近乎本能的掌控,凭借那颗为了追求更高艺术境界而能舍弃一切的纯粹道心,她硬生生在这毁灭的风暴里,维持住了那缕微弱却至关重要的“旋律”!
当旧有功法最后一点根基,伴随着一个悠长如叹息般的尾音彻底消散时,那由无数崩碎音符重组、在心经意蕴统领下形成的“安魂韵律”,恰好达到了一个圆满的休止。
时机,妙到毫巅!
旧力方尽,新力未生。道基处于最彻底的“空白”。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她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半分对过去的留恋——音律已逝,唯余回响,何须留恋?——全部神念,如同最精准的指挥,引动了太玄留在她心神中的那缕《宽恕无上心经》的道韵种子!
“嗡——”
一声并非真实存在、却清晰回荡在她感知深处的清音,如同创世之初的第一声钟鸣,悄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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