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楚、艰辛、委屈、孤寂……种种情绪混杂着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疲惫，汹涌地冲上鼻尖。
他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重重地点头：“嗯！有家了！”
将父母和小妹从乡间接进县城的宅子，又是一番忙乱与巨大的喜悦冲击。
母亲抚摸着结实的门框和光洁的灶台，撩起围裙不住地擦眼泪。
父亲背着手，在院子里踱了一圈又一圈，看看那棵老梧桐，又看看新砌的鸡舍（里面是太玄特意买的几只肥硕母鸡），脸上的皱纹都笑得舒展开。
小妹赵小竹则像只快乐的小鸟，在空房间里跑来跑去，最后停在院子中央，仰着小脸看着巨大的梧桐树冠，忽然伸出小手，指着天空兴奋地尖叫：“二哥！快看！叶子在飞！”一阵微风拂过，几片嫩绿的新叶打着旋儿飘落下来。
太玄笑着走过去，蹲下身，将那片恰好落在小妹头发上的梧桐叶轻轻拈起，递到她的小手里。
小竹小心翼翼地捧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映着阳光和绿叶的倒影，那是未曾被土地过早磨蚀的、对世界纯粹的好奇。
看着小妹进了附近的私塾，一步三回头地走进那飘着墨香和稚嫩读书声的门槛，太玄心中最后一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给家人留了一千斤灵麦，一百五十两银子。
安顿好一切，他不敢久留，辞别了依依不舍的家人，在父母一遍遍“照顾好自己”的叮咛和小妹带着哭腔的“二哥早点回来”中，踏上了返回青玄宗的路。
回到青玄宗不久后，一封来自县城的家书便追到了他手中。信是赵宇托人快马送来的：“太玄吾弟：天大喜讯！秋闱已毕，兄幸不辱命，得中武秀才！父母欣喜若狂，小妹亦与有荣焉！此皆赖弟于青玄宗之支撑，灵麦之奇效！家中一切安好，勿念。兄宇字。”
武秀才！大哥真的考中了！薄薄的信纸在太玄手中簌簌作响。他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短短几行字，仿佛要将每一个墨点都刻进心里。
大哥的前程打开了！小妹在读书！父母康泰！那所梧桐树荫蔽下的宅院，成了他们一家在这世间最安稳的锚点。
家，稳了。那么他呢？太玄缓缓将信纸折好，贴身收好，深深吸了一口小屋中熟悉的、带着淡淡霉味和尘土气息的空气。
就在此时，距离杂役弟子聚居区颇远的一座清幽山峰上。一间布置得素雅却处处透着不凡的静室里，青禾正盘膝坐在一方清心草编织的蒲团上。他面前的矮几上，摊开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上面记录的似乎是某个杂役弟子近一年来的行踪轨迹，字迹工整却透着例行公事的冰冷。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册子边缘轻轻叩击着，发出细微的嗒嗒声。窗外，一株灵植的嫩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如何？”青禾并未抬眼，声音清冷，如同山涧幽泉滑过冷玉。
静室角落的阴影里，一个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一个刻意压得低沉沙哑的嗓音传了出来，不带任何情绪：
“回禀长老，属下已详查。赵太玄，出身正阳县下赵家庄，资质平平，五行杂灵根。入宗一年余，恪守杂役本分，所司‘清运’之职，勤勉无误，无任何逾矩之行。日常除劳作、领取月例外，鲜少与人交往，更无异常往来。修为进展……按杂灵根论，尚可，练气八层，应是苦修所得。灵田产出，悉数上缴，并无短缺私藏。其家中确因种田小有积蓄，迁入县城，其兄考中武秀才，亦属常理。此人……”阴影中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做最后的确认，“……一切正常，毫无特别之处。”
“毫无特别之处？”青禾叩击桌面的指尖停住了。他终于抬起眼，望向窗外的流云。
那阴影垂手肃立，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静待着下一步的指令。
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窗外灵植的叶片，在无人察觉的微风里，极其轻微地、持续地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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