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门脱胎换骨的消息，连同那份令人瞠目结舌的生产数据，并未能瞒过仙门联盟顶尖势力的耳目。当这份详尽的报告，经由安插在魔宗外围区域的暗线，历经周折，最终呈送至太一仙门凌霄殿，摆在掌门玄诚道人及几位核心长老面前时，带来的不再是轻蔑的嗤笑或愤怒的驳斥，而是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
殿内，那枚曾被弃若敝履的魔晶币，与记载着铁剑门变革细节的玉简并排放在寒玉案上，仿佛两把无声的利刃，抵在了仙门万年基业的咽喉。
“月余时间，产量提升三倍，良品率近百分之九十六，成本骤降四成……”金阙长老逐字念出报告上的数据，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掌管仙门财赋千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组数字背后代表的恐怖含义，“这……这绝非简单的威逼利诱或资源堆砌所能达成！那魔宗，究竟对铁剑门做了什么？”
他抬头，眼中已没了往日的精于算计，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悸。
“做了什么？”烈阳长老须发戟张，猛地一拍玉台，震得案上物品嗡嗡作响，“不过是些蛊惑人心的邪术！让那些泥腿子像凡人工匠一样，如同提线木偶般劳作，泯灭灵性，坏我仙道根基！”
“泯灭灵性？”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出自一直沉默寡言、主管宗门典籍与传承的玉衡长老。他面容清癯，此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烈阳师弟，你仔细看这份报告。铁剑门弟子收入翻倍，主动提出工艺改良方案者众……这像是被泯灭灵性的样子吗？依我看，那魔宗非但没有压制他们，反而……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们的潜力激发了出来！”
他拿起那枚魔晶币，指尖感受着其中那稳定而陌生的规则波动，又指向玉简：“还有此物，以及那套所谓的‘标准’……它们彼此关联，环环相扣。魔宗不是在用蛮力征服，他们是在……重构一套体系！一套与我们截然不同，却更高效、更能聚拢人心的体系！”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几位巨头的心头。
体系！这个词，比任何神兵利刃都更让他们感到恐惧。武力可以对抗，疆域可以争夺，可一种全新的、更具生命力的体系，该如何应对？难道要他们也放弃万年传承，去学那魔宗，搞什么“绩效考核”、“标准化生产”吗？那太一仙门，还是太一仙门吗？
玄诚道人缓缓睁开一直微阖的双目，眼底深处，那蕴养的雷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他没有去看争论的众人，目光仿佛穿透了凌霄殿的穹顶，看到了更遥远的、令人不安的未来。
“玉衡师弟所言……非虚。”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疲惫，“此前，我等皆以为魔宗之患，在于林飞此獠个人之诡诈，或其武力之威胁。如今看来，大谬不然。”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枚魔晶币上。
“此物，动摇交易之基。”指尖移向记载铁剑门变革的玉简，“此法，动摇生产之基。”最后，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沉重，“而支撑这一切的，是那套我们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铁剑门上下甘愿遵循，并爆发出如此力量的……‘规矩’！”
“他们不是在破坏旧的秩序，他们是在建立一个新的秩序！一个以魔宗为核心，以那林飞的‘规矩’为法则的新秩序！”
玄诚道人的话语，如同万载寒冰，冻结了殿内所有的声音。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冰冷的窒息感。
金阙长老脸色煞白，喃喃道：“若真如此……一旦让这套体系蔓延开来，依附者众，我仙门赖以维系的门徒信念、资源贡赋、乃至……存在的意义，都将被从根本上瓦解！届时，无需刀兵，我等……便已败了！”
这才是最深的恐惧！魔宗的威胁，不在山门之外，而在人心之内！它提供了一条看似更轻松、更高效、更“公平”的上升路径，这对于仙门内部数量庞大的中低层弟子、对于外部那些备受压榨的中小势力，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所以，他们才能如此迅速地恢复，甚至壮大……”玉衡长老失神道，“我们封锁的，是旧世界的贸易路线；而他们开辟的，是一条新世界的快车道！我们越是封锁，反而越是将那些在旧路上走投无路的人，推向了他们的新路！”
烈阳长老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本能地抗拒这一切，觉得这是歪门邪道，可铁一般的数据和逻辑，却像冰冷的锁链，捆住了他的思维。
玄诚道人缓缓站起身，周身那浩瀚如海的气息似乎都滞涩了片刻。他走到殿窗前，望着下方云海翻腾、仙鹤翔集的盛景，这万载不变的仙家气象，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传令……”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冷厉，却掩不住那一丝源自认知被颠覆的无力，“不惜一切，加快‘太一灵符’的推出！同时，动用所有暗线，查！给本座查清楚，魔宗那套‘规矩’的核心究竟是什么！还有……严密监控青岚宗、黑水盟等墙头草的动向！”
他知道，常规的对抗手段，在魔宗这种超越认知的“体系”面前，已然显得苍白。仙门联盟这座庞然大物，正面对着一个从未遇到过的敌人，这个敌人不在前方，而在……脚下基础的动摇。
一种对未知的、对自身道路可能被否定的深层恐惧，如同无声的瘟疫，在这几位站在修仙界顶端的巨头心中，悄然蔓延开来。
他们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魔宗林飞，或许根本无意于简单的称霸。他的目标，可能是要……改写这片天地，运行了万古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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