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炸响了整个京城。
林夙以区区五品通判之身，一跃成为署理三府漕运的都漕运使，可谓一步登天。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陛下要借他这把“快刀”，斩断漕运积弊的决心。
镇国公府内，气压低得骇人。
名贵的官窑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片与茶水四溅。
“都漕运使？！好一个都漕运使！”赵皓面目狰狞，胸口剧烈起伏，“他林夙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爬到我们头上拉屎！”
心腹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不敢出声。
“查！让他查！”赵皓猛地转身，眼中是噬人的凶光，“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命查到真相！有没有命坐稳这个位置！”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沸腾的杀意，声音变得阴冷如毒蛇：“传令下去，我们的人，在漕运各环节，都给这位新任林大人……好好‘配合’工作。该卡的流程一个不能少，该等的批文一刻不能快，该有的‘损耗’一分不能减！我要让他处处碰壁，寸步难行！”
“另外，”他顿了顿，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让我们在江湖上的朋友也动起来。林大人新官上任，漕路上不太平，遇到些‘水匪’、‘河霸’，也是很正常的事，对不对？”
“奴才明白！这就去安排！”心腹连滚爬爬地退下。
赵皓走到窗边，望着林夙小院的方向，五指缓缓收拢，仿佛要隔空将那个人捏碎。
与此同时，林夙暂住的小院一改往日门庭冷落，变得车马络绎。
前来道贺的、攀附的、试探的官员几乎踏破门槛。林夙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以“需静心筹划漕务”为由，大部分都婉拒了，只收下了一些必要的拜帖和礼单，交由沈文舟从通州紧急调来的两位得力文书打理。
他此刻正与匆匆赶来的韩青、沈文舟在密室商议。
“大人，陛下的支持固然是好事，但这‘都漕运使’的位置，就是个火山口啊。”沈文舟面露忧色，“赵皓绝不会善罢甘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韩青抱拳，声音沉稳：“通州护漕队已抽调五十名绝对忠心的好手，由属下亲自带领，即刻起护卫大人安全，并暗中调查纵火线索。”
林夙点头：“有劳韩兄。通州是我们的根本，铁柱必须留下坐镇，确保新政不乱。”他看向沈文舟，“文舟，你精于算计，立刻着手梳理三府漕运的关节脉络，尤其是各级官吏的背景、利益关联。我们要清楚，谁是朋友，谁是对手，谁可以争取。”
“属下明白。”
“至于赵皓……”林夙目光微冷，“他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我们必须在他下一波攻势到来前，站稳脚跟，并找到突破口。”
他铺开一张更大的漕运图，手指划过通州之外的另外两府：“新政必须快速推开，用实绩堵住悠悠众口。纵火案更要查，但不能再像在通州那样直来直去。韩青，你带人暗中进行，重点放在查清磷粉和锦缎的流转渠道上，顺藤摸瓜。”
“是！”
次日，林夙正式赴任都漕运使衙门。
衙门设在京城，但管辖范围覆盖通州及周边河间、清源二府。衙署内的属官、胥吏早已得到消息，分列两旁，态度恭敬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审视与疏离。
林夙端坐主位，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下达了第一条正式命令：
“传令通州、河间、清源三府所有漕运相关衙门，自即日起，所有漕粮、漕银账目，一律按新定章程，每旬上报本官衙门核查。往年的旧账，着令各地限期整理，以备抽检。”
命令一出，堂下不少官员脸色微变。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就烧向了最敏感的账目！
“大人，”一位资历颇老的副使硬着头皮出列，“三府漕运账目浩繁，旬报是否过于急促？且往年旧账堆积如山，整理起来恐耗时日久，耽误正务……”
林夙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正因账目浩繁，积弊已深，才需雷厉风行，厘清源头。至于正务——确保漕运畅通、粮饷无亏，便是最大的正务！此事，无需再议。”
他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那副使脸色一阵青白，呐呐退下。
众属官心下凛然，这位新任的林大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硬。
就在林夙于衙门内立威之时，一场针对他的风暴，已悄然在漕路上掀起。
河间府境内，一段较为偏僻的河道。
几艘挂着“漕”字旗的粮船正缓缓行驶。突然，两岸芦苇丛中窜出十余条快船，船上汉子蒙面持刀，二话不说，便用钩锁攀上漕船，见人就砍，见粮就抢！
护船的兵丁仓促应战，但对方手段狠辣，武功不俗，转眼间便被放倒数人。
“妈的！是水匪！快发信号！”船老大目眦欲裂。
混乱中，一名蒙面头目狞笑道：“抢的就是你们漕运衙门的粮！告诉那个姓林的，这河间府的水，深着呢！让他掂量着点！”
几乎是同一时间，清源府通往京城的一批重要漕银，在官驿附近“意外”遭劫，押运官兵死伤惨重……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快传回京城。
“大人！河间府三艘漕船遭劫，伤亡七人，损失粮草六百石！”
“大人！清源府漕银被劫，损失白银五千两！”
噩耗接连传来，刚刚稍有起色的都漕运使衙门，瞬间被一层阴云笼罩。
属官们表面上焦急，眼底却或多或少藏着一丝幸灾乐祸与审视，都想看看这位锋芒毕露的新任长官，如何应对这当头一棒。
林夙坐在公廨之中，听着禀报，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匪患。
这是赵皓的回应。
也是他坐上这个位置后，必须面对的，真正的挑战。
他缓缓站起身，对肃立待命的韩青道：
“韩兄，点齐人手，我们去河间府。”
“这第一把火，就从这伙胆大包天的‘水匪’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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