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光未亮,整个靖王府还沉浸在一片黎明前的静谧与黑暗中。
唯有侧门前,已悄然停妥了一辆看似朴素、实则内里经过特殊加固的马车,以及两队整装待发的人马——一队是皇帝亲点的皇家侍卫,盔甲鲜明,肃杀之气凛然;另一队则是库尔班王子的西域护卫,高鼻深目,带着异域的风尘与彪悍。
露柚凝身着一袭便于行动的月白色骑装,外罩一件太后所赐的火狐裘大氅,青丝简单绾起,以一根玉簪固定,再无多余饰物。
她站在阶前,最后环顾了一眼这住了许久的院落。
惊蛰红着眼眶,强忍着泪水,将最后一个收拾好的药箱递交给一旁的寒羽,哽咽着再三叮嘱:“小姐,路上定要按时用膳,夜里风凉,千万盖好被子……奴婢,奴婢等您回来……”
尘雨轩的下人们得了消息,连同眼睛依旧有些红肿的惊蛰,都早早候在了门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离愁别绪。
“王妃,西域风沙大,早晚寒凉,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小姐,您可一定要平安回来……”
“这些点心您带着路上吃……”
露柚凝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墨渊斋主院的方向。
那里,门窗紧闭,寂静无声,连平日里最早起身伺候的福安都不见踪影。
前夜她已正式辞行,他既已知晓,今日不来相送,倒也符合他以往冷淡的性子。
也罢,或许不告别,反而少了些尴尬与牵扯。
她对众人微微颔首:“都回去吧,府中事宜,惊蛰多费心。”
说罢,她不再犹豫,转身便欲登上中间那辆马车。
“王妃请留步!”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露柚凝回头,只见瑞王府的一名管事小跑着过来,脸上堆着恭敬的笑容,递上一个精美的锦盒:“王爷听闻王妃即将远行,特命小人送来这株百年雪莲,聊表心意,愿王妃一路顺风,早日凯旋。”
锦盒开启,一株品相极佳的雪莲静静躺在其中,散发着清寒之气。
露柚凝瞳孔微缩。
这看似好意的赠药,背后藏着多少试探与算计?
她面色不变,淡然道:“瑞王殿下有心了。如此厚礼,本妃愧不敢当,还请带回吧。”
那管事似乎早有所料,也不坚持,依旧笑着行礼:“王爷一番心意,王妃既不便,小人带回便是。王爷还让小人转告,京城风云变幻,望王妃……保重自身。”
话语中的意味深长,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
露柚凝心中冷笑,不再多言,转身利落地登上马车。
寒羽紧随其后,无声地坐在她身侧,如同最可靠的影子。
随着校尉一声低沉的号令,车队缓缓启动,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声响,最终消失在渐散的晨雾与微露的曦光之中。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车队离开后不久,靖王府另一处隐蔽的角门悄然打开,十数名身着玄色劲装、气息冷冽如铁的护卫,牵着神骏的健马,如同鬼魅般无声汇入,悄然跟上了车队离去的方向。
为首之人,身形挺拔,面容冷峻,赫然便是影一。
与此同时,瑞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
时清渊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听着手下汇报靖王府车队已然出发的消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幽暗难明的光芒。
“按兵不动。”他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她既已离京,便是鱼儿入了海。传令下去,让我们在西域的人……眼睛放亮些。另外,京中这边,给本王盯紧将军府,还有……我们那位好弟弟,靖王府的动静。”
他轻轻摩挲着玉佩。
他并不急于一时,猎人,需要有足够的耐心。
马车驶出京城,速度渐渐加快。官道两旁,田野、村庄在熹微的晨光中逐渐显露出轮廓。
露柚凝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试图驱散连日来积压的疲惫。
与她同乘一车的,正是阿依莎公主。起初,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阿依莎似乎也有些局促不安,不时偷偷瞟一眼露柚凝,欲言又止。
行程的第一个傍晚,车队在一处驿馆停下歇息。
用晚膳时,阿依莎看着露柚凝只是简单用了些清粥小菜,又见她脸色比在京城时更显苍白,终于忍不住,将自己面前一盘精致的、据说是西域风味的蜜饯果子推了过去,声音细若蚊蚋:“你……你吃点这个吧,甜的,能补充体力。”
露柚凝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阿依莎像是被她的目光烫到一般,猛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衣带,脸颊绯红,声音却大了些,带着豁出去的架势:“我、我以前以为你……你是靠着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才得了靖王殿下和太后他们的青睐。所以才处处针对你。还……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对、对不起!”
她说完,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耳根都红透了。
露柚凝看着她这副模样,先是一怔,随即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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