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寂静。虽然仪器依旧在规律运行，冷却液在管道中潺潺流动，但站在主工作台旁的鲁三原，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跳的节奏。他的目光落在正在仔细检查Delta装甲神经网络路由的路橙泽身上，镜片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不安。
路橙泽的指尖在全息投影中划过，将一条光子血液通路的能效参数放大审视，微微蹙眉。这个细节被鲁三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看见路橙泽不仅查看了他早已提交并自认完美的测试报告，甚至开始逐行核对原始数据日志。
这种深入骨髓的检查程度，超出了常规的项目复审。鲁三原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握住了手中的数据板。一个他试图压下的念头再次浮现——是他的能力不足，导致路工不得不亲自进行如此细致乃至苛刻的核查吗？
终于，在路橙泽对“恶魔石板”的神经接口进行第三轮逆向逻辑模拟时，鲁三原深吸了一口气，用尽量平稳，但细听之下仍带着一丝紧绷的语调开口了：
“路工。”
路橙泽没有回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个询问的音节：“嗯？”
“我注意到……您这次对Delta系统的审查，尤其对‘恶魔石板’核心的介入程度……远超以往任何项目。”鲁三原选择着词汇，努力让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个技术性的观察，而非质问，“这是否意味着，在我之前负责的部分，存在某些……我未能发现，或无力解决的深层缺陷？或者说，我的工作成果，尚未达到您预期的、可以独立负责的标准？”
他说完了，实验室里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微弱声音。他等待着，感觉时间似乎被拉长了。
路橙泽的操作停顿了。他缓缓转过身，那双能看穿复杂电路与数据迷雾的眼睛，此刻平静地落在鲁三原脸上。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年轻却已显露出卓越才华的研究员，仿佛第一次如此专注地观察他这个人，而非他做出的数据。
“三原，”路橙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心神镇定的力量，“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鲁三原推了推眼镜，避开了一些视线：“因为您的亲自介入……程度很深。我推测，这通常意味着前期工作存在重大疏漏。”
路橙泽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出喜怒，他转身，再次指向全息投影中那个被称为“恶魔石板”的复杂结构。
“我介入的原因，不在于你提交的数据不够精确，也不在于你的架构设计有逻辑错误。”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三原，抛开所有技术文档，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本人，有没有经历过系统的、旨在制服或杀伤对手的格斗训练？任何流派都可以。或者，有没有任何在危急关头，依靠身体本能而非理智思考去搏斗的经验？”
鲁三原愣住了，他完全没料到问题会转向这里。在路橙泽平静的目光下，他无法做出任何修饰性的回答，只能遵从科学工作者的诚实：
“没有。”他回答得干涩，“健身仅限于维持体能。格斗……从未学过。实战，更没有。”
“这就是了。”路橙泽的声音沉稳而肯定，“我如此关注‘恶魔石板’，正是因为你给出的这个答案。”
他离开控制台，走到鲁三原面前，距离不远不近，恰好是学术讨论时常用的范围。
“‘恶魔石板’，它不是动力炉，不是传感器，它是一个精神层面的强制触发器。它的设计初衷，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压制理性思考带来的迟疑，放大生物与生俱来的战斗与求生本能，让使用者变得极度果决，甚至可以说是……好斗。”
路橙泽的目光如同解剖刀，剖析着技术与人性交织的复杂领域。
“对于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这个东西是锦上添花，能让他的杀伐更为高效。他的肌肉记忆和战斗素养，能够驾驭住这股被激发的凶性。但是，三原，你不一样。”
他的语气加重了些：“你是一个顶尖的研究员，你的思维模式是理性的、逻辑的、追求最优解的。你的世界里，很少存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极端抉择。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穿上Delta，面对真正的生死威胁，在你计算出最优战术之前，敌人的攻击可能已经到了。”
路橙泽紧紧盯着鲁三原的眼睛：“到那时，你长期形成的理性思维，很可能成为你生存的障碍。你会犹豫，会权衡，会寻找‘更好的办法’——而战场上，那零点几秒的犹豫，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他再次指向“恶魔石板”：“它的作用，就是在那个瞬间，暂时性地‘覆盖’掉你那属于学者的犹豫，强行让你进入战斗状态。 它弥补的，不是你作为研究员的不足，而是你作为Delta使用者，在极端环境下最可能缺失的、最底层的生存本能反应。”
路橙泽终于道出了真正的核心关切：“但是，这个东西非常危险。校准不当，轻则让你动作变形，判断失误；重则……它激发出的原始攻击性可能会反噬，影响你的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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