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夏蝉鸣树,稚影追蝶
入夏的风裹着热浪,吹得院角的梧桐叶“哗哗”响。蝉鸣从黎明吵到日暮,像支不知疲倦的调子,缠在檐角、树梢,钻进每扇敞开的窗。火旺光着脚丫在院里追蝴蝶,蓝布小褂子被汗浸得发潮,贴在背上,像块深色的补丁。
“慢点儿跑!别摔进泥坑里!”沈未央坐在葡萄架下纳鞋底,抬头喊了一声。她手里做的是双虎头鞋,针脚密密匝匝,虎眼用红绒线绣得圆溜溜的,是给晚晚做的。晚晚坐在旁边的竹椅里,抱着个布娃娃,小口啃着甜瓜,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她也不擦,只顾着看哥哥追蝴蝶,小脚丫在椅面上晃悠,像两只快乐的小钟摆。
“娘!蝴蝶!红的!”火旺举着扑蝶网跑过来,网里空空如也,他却满脸得意,仿佛已经抓住了全世界,“它往东边飞了!我去抓住它给妹妹!”
“别跑远了,”沈未央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晌午头的日头毒,歇会儿再玩,娘给你切了西瓜。”
火旺眼珠一转,瞥见竹篮里的西瓜,立刻把扑蝶网往地上一扔,凑到桌边:“我要吃最大的那块!”他踮着脚够盘子,小胳膊短,够了半天没够着,急得直跺脚。
晚晚咯咯笑起来,把手里啃了一半的甜瓜递给他:“哥,瓜。”
“我不要甜瓜,要西瓜!”火旺头也不回,忽然被人从身后抱起来,悬空的脚丫踢腾着,“爹!放我下来!”
崔杋刚从地里回来,肩上扛着锄头,裤脚沾着湿泥,他把火旺举过头顶,笑着说:“小馋猫,就知道吃。”他走到桌边,拿起最大的一块西瓜塞给儿子,自己也拿起一块,“咔嚓”咬了一大口,汁水顺着下巴流到脖子里。
沈未央递过帕子:“看你渴的,灶上晾着绿豆汤呢,快去喝一碗。”她看着崔杋黝黑的胳膊,上面晒出了明显的分界线,心里有点疼——这阵子抢收麦子,他天天顶着日头在地里忙,晚上还要帮着她给孩子们洗澡、哄睡,眼窝都陷下去了些。
“爹,你看我画的画!”火旺举着张皱巴巴的纸跑过来,上面用炭笔涂着歪歪扭扭的小人,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旁边还有个圆圈,“这是爹,这是娘,这是太阳!”
崔杋接过来,认真地看了半天,点头说:“画得真好!比爹强,爹小时候连直线都画不直。”他把画折好,塞进口袋,“等晾干了,贴在堂屋墙上,让大家都看看咱火旺的本事。”
晚晚见哥哥得了夸奖,也从竹椅里滑下来,摇摇晃晃地跑到沈未央身边,举起手里的布娃娃:“娘,娃娃。”她想让娘也夸夸她的娃娃,小脸上满是期待。
“咱晚晚的娃娃真漂亮,”沈未央把她抱起来,在她脸蛋上亲了口,“这小裙子是谁缝的?真好看。”
“娘!”晚晚得意地挺了挺胸,小手拍着布娃娃的头,像是在跟它说悄悄话。
沈母端着一簸箕刚摘的豆角从菜园回来,看见院里的热闹,笑着说:“快进屋歇着吧,外面太阳太毒。我把豆角择出来,晚上给你们做豆角焖面,火旺最爱吃的。”
“好啊好啊!”火旺举着西瓜欢呼,西瓜汁滴在地上,引得几只蚂蚁闻着味爬过来,他又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把西瓜籽一颗颗往蚂蚁洞里塞,说是给它们“吃点心”。
崔杋去灶房喝了绿豆汤,回来坐在葡萄架下,帮沈未央穿针引线。他的手大而粗糙,捏着细小的针总有些笨拙,穿了好几次才穿上,沈未央在旁边看得直笑:“还是我来吧,别扎着手。”
“不行,”崔杋固执地把线穿好,递给她,“你教我纳鞋底呗,等冬天我给你做双棉鞋,让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沈未央笑着点头,教他怎么起针,怎么把线勒紧。崔杋学得认真,眉头都皱起来了,针扎在鞋底上,歪歪扭扭的,像条迷路的小蛇。晚晚凑过来看,伸出小手想摸针,被崔杋轻轻按住:“针针扎手,晚晚不能碰。”
“哦。”晚晚乖乖缩回手,转而去扯沈未央的衣角,“娘,讲故事。”
“想听啥故事?”沈未央放下鞋底,把女儿抱进怀里,“讲《小红帽》还是《三只小猪》?”
“蝴蝶。”晚晚指着院外,刚才那只红蝴蝶又飞回来了,正停在牵牛花上。
沈未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笑着说:“从前啊,有只小蝴蝶,它有一对红红的翅膀……”她的声音轻柔,像葡萄架上垂落的藤蔓,缠缠绕绕,把蝉鸣都衬得温柔了些。崔杋停下手里的活,仰头看着她们母女,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光斑明明灭灭,像他心里涌动的暖意。
火旺看蚂蚁看够了,又想起扑蝴蝶的事,抓起网子往外跑,刚跑到门口,就和张婶撞了个满怀。张婶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是刚蒸的槐花糕,笑着说:“哎哟,这小子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张奶奶!”火旺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我要抓蝴蝶!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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