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民警：“有没有通讯、转账线索？”
民警点点头：“正在调取。初步有一笔小额转账，转入工长的个人账户，备注是‘材料差价’。转账方不是供应商主体，是一家小贸易公司。”
交易中心专员立刻接话：“小贸易公司？那可能是中间商挂靠。我们会把这家公司纳入履约审查的关联主体。”
林远终于把“到公司”写出来——但写得很克制：
“把贸易公司、供应商主体、以及现场分包链，全部纳入关联审查。不是先定罪，而是把可疑链条照亮。以后任何公共项目要用他们的货，必须先过审查门槛。”
纪检联络员这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冷：“还有一条别忘了：库房钥匙、办公室门禁、监控黑屏——这里面如果有人‘默许’或者‘配合’，就不是工长一个人的问题。”
总包项目经理额头冒汗：“我们这边……确实没有做钥匙封条。摄像头断电……可能是线路老化。”
老赵立刻顶上去：“线路老化偏偏老化十三分钟？你当我是新兵？”
总包项目经理嗓子发干：“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远抬手止住争吵，把“责任链”分成三层写在白板上：
直接责任：现场动手替换与违规出入库（到人）
管理责任：钥匙、门禁、监控、贴纸发放等控制失效（到岗）
供应责任：批次质量与追溯资料真实性（到公司）
“这三层必须同时落地。”林远说，“否则就是抓一个人安抚舆论，漏洞还在。”
下午一点，供货方又来人了，这次不带律师，带着笑——那种“想把事压下去”的笑。
“林总，大家都辛苦。我们愿意马上发新货，运费我们出一半，至于你们窝工费……我们私下聊。还有那个什么暂停资格，能不能先撤了？我们也是老供应商了，别影响后面生意。”
林远没接他的笑，也没接“私下聊”。他把《履约审查告知书》推过去：
“你要新货进场，先满足三件事：
1）批次追溯资料完整，且可由第三方核验；
2）到场抽检合格，封样入库；
3）你们出具书面承诺：若发现同批次在其他项目有问题，配合回溯与退换，不得推诿。”
供货方脸一沉：“你这就是不信任我们。”
林远点头：“对。公共项目不靠信任，靠可核验。”
对方压着火：“那暂停资格呢？”
交易中心专员当场把话说死：“暂停不是处罚，是风险控制。等审查结论出来，该恢复恢复，该处置处置。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把资料补齐、把新货合格做出来，而不是跟我们谈人情。”
供货方看了一圈，发现今天没人愿意给他“台阶”，终于改口：“行。资料今晚给，明早新货到。”
林远只回一句：“明早到也不等于能用。抽检不过，照退。”
傍晚五点，工地边的公告牌更新了一张新页，标题比以往更像“制度文本”：
材料红灯：责任链调查中
已动作：不合格批次退场完成｜新批次待到场抽检
责任链：现场动手链/管理控制链/供应批次链并行核查
说明：涉及个人与案件信息不公开；结论以公安/纪检与审查程序为准
更新：每日15:00
有人看到“涉及个人不公开”就骂：“又不透明了！”
老赵难得耐心，站在公告前解释了一句：“不公开个人，是为了不冤人也不放人。流程在走，回执在贴，节点在更新，这才是透明。”
那名老工人也在旁边低声说：“把命守住，比把人骂爽重要。”
围观的人没再吵太久，散了。
林远回到办公室，把今天会议纪要整理成《责任链闭环文本（内部版）》：谁负责什么、谁补什么、最晚什么时候完成、缺一项怎么处理。然后在“制度样板包”里新增一条更硬的规则：
关键构件异常=三链并查：现场动手、管理控制、供应批次。只查一链视为不合规。
写完这句，他才把笔放下。
秘书问：“林总，你不担心工长背后真有人指使？要是牵出更大的人，麻烦会更大。”
林远看着台账上的那八个字——到人到点到公司——声音很轻，却很确定：
“麻烦大不大，不由我们决定。我们能决定的是：不让任何人用麻烦来换回黑箱。”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派出所民警发来的简短消息：
“贸易公司背后股东名单里，有一个名字，和你们之前那批‘带节奏的人’同一个圈子。”
林远盯着那行字，眼神沉了沉，却没有惊讶。
他知道，真正的商战不是在会议室拍桌子，而是在这些“看似偶然的十三分钟黑屏”里——在供应链、分包链、舆论链里，层层叠加、互相掩护。
但今天，他们终于把其中一段链条照亮了。
而灯一旦照上去，下一步就不是“猜谁在背后”，而是把背后的人逼到一个不得不回应的选择里：要么认规则，要么进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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