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萝那次突如其来的晕厥和醒来后的失忆,像一根无形的线,将康熙的心更紧地系在了永和宫。那份因冤屈她而产生的愧疚,混合着对她身体状况的担忧,以及日益加深的情愫,发酵成了一种近乎固执的偏爱。
自那日后,康熙仿佛忘了后宫还有其他妃嫔的存在。
他的龙辇,几乎成了去永和宫的专属座驾。白日里若无紧急政务,他常在永和宫的书房批阅奏折,蔓萝则在一旁安静地看些杂书,或是摆弄她那些香料,偶尔被他问起对某些不涉机要的普通政务的看法,她也只拣些稳妥的话说。到了晚间,敬事房呈上的绿头牌,更是形同虚设,康熙看都懒得看一眼,径直就摆驾永和宫。
这日,梁九功捧着刚收到的一批贡品清单,小心翼翼地请示:“皇上,今年苏杭新贡的云锦、蜀锦还有各色珍玩都已入库,您看各宫娘娘们的赏赐,按什么例?”
康熙正拿着一本地方志,歪在永和宫暖阁的炕上,蔓萝则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低头认真地剥着水晶葡萄,剥好一颗,就自然地递到他嘴边。
听到梁九功的话,康熙头也没抬,张嘴接了那颗清甜的葡萄,随意地挥挥手:“这还用问?挑最好的,都送到永和宫来,其他的你看着办,按旧例减三成分配下去便是。”
梁九功眼角余光瞥见敏贵妃娘娘剥葡萄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他心里明镜似的,面上恭敬应道:“嗻,奴才明白了。”
蔓萝确实有点吃惊,她抬起眼,看向康熙:“皇上,这不太好吧?各宫姐妹那里……”她虽然享受这份独宠,但也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
康熙放下书,握住她沾了点葡萄汁水、有些黏腻的手,拿出明黄色的帕子,细细地给她擦拭着,语气理所当然:“有什么不好?你如今是贵妃,摄六宫事,用度自然该是最好的。前些日子你受了那么大委屈,身子又虚,合该好好补养。她们若有什么不满,让她们来跟朕说。”
他的动作自然无比,仿佛为妃嫔擦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蔓萝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度,心里那点不安渐渐被一股暖流取代。好吧,老板非要这么霸道,她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很快,内务府的太监们就抬着一箱箱流光溢彩的贡品,络绎不绝地送进了永和宫。极品血燕、婴孩拳头大的东珠、光滑如镜的苏绣屏风、还有一整箱颜色鲜亮、质地柔软的云锦蜀锦,几乎将库房里最顶尖的货色搬空了大半。
永和宫顿时珠光宝气,库房都快堆不下了。春喜和秋云登记造册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笑开了花。
相比之下,其他各宫得到的赏赐,不仅数量骤减,品质也远远不及,甚至有些还是往年剩下的旧物。这差别待遇,简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承乾宫内,被禁足的佟佳氏(虽被褫夺贵妃册宝,但位份犹在)听到心腹宫女的禀报,气得直接摔了一套官窑茶具,胸口剧烈起伏,却连发泄的叫骂声都不敢太高,生怕被外面的守卫听了去。
安嫔容璧看着内务府送来的、比往年逊色不少的衣料,只是淡淡一笑,吩咐宫女收好,并无半分不悦,反而觉得耳根清净了不少。
而一些低位妃嫔,更是连抱怨都不敢,只能私下里聚在一起,酸溜溜地议论几句。
“瞧瞧永和宫那架势,跟个小国库似的!”
“如今除了初一十五必须去太后宫里请安,皇上眼里哪还有我们这些人?”
“唉,谁让人家是‘敏贵妃’呢,位同副后,咱们哪比得了……”
这六宫虚设的局面,自然很快也传到了前朝。
这日早朝,一位以耿直或者说迂腐着称的陈御史,终于按捺不住,朗声道:“皇上!臣有本奏!臣闻陛下近日独幸永和宫,恩赏逾制,六宫形同虚设。此非圣君之道也!昔商纣宠妲己,周幽溺褒姒,皆因专宠而误国!还请陛下以史为鉴,雨露均沾,方为社稷之福!”
这番话说得可谓极其不客气,几乎是指着鼻子说康熙是昏君了。朝堂之上瞬间安静下来,众大臣都屏息凝神,偷偷觑着皇帝的脸色。
龙椅上的康熙,面色平静无波,甚至眼底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他等陈御史说完,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情绪:“陈爱卿忧心国事,朕心甚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底下噤若寒蝉的群臣,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然,朕之家事,何时轮到外臣指手画脚了?”
“敏贵妃前遭构陷,身心受损,朕多加抚慰,何错之有?其性资敏慧,协理六宫以来,事事妥帖,为朕分忧,赏其功绩,何来逾制?”康熙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在每个人心上,“至于雨露均沾……”
他冷笑一声:“朕乃天子,行事自有分寸!莫非朕宿于何处,还要向你等一一报备不成?”
这一连串的反问,带着帝王不容置喙的霸气,直接将陈御史后面想好的劝谏全都堵了回去。陈御史脸涨得通红,还想再争辩,却被旁边同僚悄悄拉住了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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