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天亮前停了。
破庙里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更冰冷的尸体。
血腥气被潮湿的空气压着,沉甸甸地淤积在每一个角落,吸一口,都让人胸口发闷。
王起站在庙门口,看着晨雾如同乳白色的幽灵,在山林间缓慢流淌,吞没远山近树。
他的身影一半在门内,一半在门外,像是站在阴阳两界的交界线上。
‘画皮’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一夜惊魂,她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却清亮了许多,至少不再刻意伪装那种楚楚可怜。
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何伪装都显得可笑而危险。
“望江亭……”
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咀嚼其中的危险,“血芙蓉的话,还能信几分?”
王起没有回答。他从怀中取出那面得自杀手首领的令牌——正面火焰,背面山峰。
冰凉的铁牌在朦胧晨光中泛着幽暗的光泽。
正与邪的标记,如此诡异地共存于一体。
他又想起那灰衣老者后颈上阴森的黑色宫殿印记。
黑殿。
一个早已被江湖遗忘,或者说,刻意抹去的名字。
它不该再出现。
所有的线索,像无数条毒蛇,最终都似乎隐约指向同一个方向——望江亭。
“你可知路?”
王起终于开口,声音比晨雾更干涩。
‘画皮’点了点头:“知道。离青煞窑不足十里,临江的一处危崖上。”
她顿了顿,补充道,“那地方视野极佳,但也极险,一旦被堵在亭中,便是绝地。”
王起将令牌收回怀中,迈步走入雾中。
‘画皮’立刻跟上。
她发现王起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慢,像是在散步,又像是在仔细感知着雾中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路旁的树木、岩石、草丛,但‘画皮’却觉得,没有什么能逃过他那双冷寂的眼睛。
这是一种在无数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近乎本能的警惕。
雾气渐薄,天色渐明。
山路蜿蜒向下,水汽越来越重,隐隐能听到江水奔流的轰鸣。
穿过最后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江面宽阔,浊流湍急,撞击着两岸黑褐色的崖壁,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一座孤亭就悬在侧面一处探出江面的危崖之上,以粗木和石板搭建,年代久远,显得古意苍凉,却也摇摇欲坠。
亭檐下挂着一块斑驳的木匾,上书“望江”二字,笔力虬劲,却透着一股萧索。
此刻,亭中有人。
一人独坐。
青衫磊落,长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几缕散落鬓边,更添几分潇洒不羁。面前摆着一张简陋的木几,几上有一套粗陶茶具,一个小红泥炉烧得正旺,炉上的铜壶嘴里喷吐着白汽,呜呜作响。
那人正专注地摆弄着茶具,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美感,与这险峻江景、呼啸江风竟奇异地和谐。
仿佛他不是身处杀机四伏的险地,而是在自家雅舍烹茶待客。
‘画皮’的脚步猛地顿住,呼吸一滞,几乎要惊呼出声,又死死用手捂住嘴。
她认得那个人。
即便只是一个侧影,一种气质,她也绝不会认错。
“林……林正霄……”
她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云雾山掌门,“仁义剑”林正霄!他竟真的在这里!血芙蓉没有完全说谎!
王起的脚步没有停,甚至节奏都没有丝毫改变,径直向着孤亭走去。
‘画皮’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跟上。
越是靠近,她越是能感受到那青衫人身上自然散发出的、渊渟岳峙般的气度,那是久居上位、武功臻于化境者才有的无形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偷偷瞥了一眼王起,这个男人却依旧像一块冰封的岩石,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影响他分毫。
林正霄似乎并未察觉有人到来,直到王起走到亭外三丈处,他才缓缓抬起头。
一张清癯儒雅的面容,颔下三缕长须,修剪得极其整洁。目光温润,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贵客临门,江亭生辉。”
他微微一笑,声音温和醇厚,如同暖玉,“山野僻陋,无以待客,唯有粗茶一碗,聊以解乏。二位请亭中坐。”
他仿佛早已料到他们的到来,语气自然得像是招待多年老友。
王起步入亭中,在木几对面站定,没有坐。
‘画皮’则紧张地站在他侧后方,不敢与林正霄对视。
江风浩荡,吹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响,亭子仿佛在风中微微摇晃。
林正霄不以为意,娴熟地提起铜壶,烫杯,洗茶,冲泡。
碧绿的茶汤注入粗陶碗中,清香四溢,瞬间冲淡了江水的土腥气。
“三十年陈的普洱,虽非极品,却也难得。”他将两碗茶推至几案对面,抬手示意,“请。”
王起没有看那茶碗,目光落在林正霄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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