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津国,石山本愿寺。
海风带来了咸湿的铁锈味,混杂着硝烟的硫磺气息,在联军大营上空盘旋不去。葡萄牙人的舰炮已经怒吼了整整三天。那些沉重的铁球呼啸着砸在石山本愿寺的外墙上,激起一团团烟尘和碎石,声音沉闷,如同敲打在一块巨大的顽铁上。
然而,当硝烟散去,那座矗立在淀川、大和川与旧淀川交汇处的巨城,依旧沉默而顽强。城墙上的破口在无数信徒的劳作下被迅速填补,飘扬的“南无阿弥陀佛”经幡,在炮火的呼啸中没有丝毫动摇。
“废物!”
织田信长的主帐内,一只昂贵的青瓷茶碗被狠狠掼在地上,碎成数片。他盯着跪在下方的木下藤吉郎,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微微抽动。
“三日!整整三日!除了浪费了那些红毛的炮弹,我们得到了什么?几处无关痛痒的墙皮?我织田家的精锐,难道就是来这里听响的吗?”
木下藤吉郎将头埋得更低,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主公息怒。石山城乃是法主显如数十年经营的坚城,非一日可下。红毛的火炮虽利,但于此等巨城,终究是隔靴搔痒。”
信长的怒火并非全无来由。大军围城,每日的粮草消耗如同流水。更让他心烦的是不远处那座属于“监军”蓝玉的营寨。大明的神机营士兵每日操练,军容严整,鼓点和号令声清晰地传来,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这边的迟滞不前。他能感觉到蓝玉那双平静眼眸后的审视,那是一种看待工具的眼神,而非盟友。
“不能再等了。”信长猛地转身,抽出了挂在架子上的爱刀“压切长谷部”,“传我将令,明日清晨,柴田、丹羽两部为先锋,从大手门发动总攻!我要让张伟,让那个蓝玉看看,谁才是能为他咬下硬骨头的猛犬!”
“主公,不可!”木下藤吉郎猛然抬头,“一向宗信徒皆是亡命之徒,此战非比寻常,强攻之下,我军必然损失惨重啊!”
“损失?”信长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我织田家最不缺的,就是为我赴死的武士!此战,就是要用我军的鲜血,来证明我们的价值!去传令!”
“哈!”
藤吉郎嘴里应着,心中却是一片冰凉。他知道,主公已经被那无形的压力逼到了悬崖边。这一战,打的不仅是石山本愿寺,更是织田家的尊严和未来。
次日,天色微明。织田军的法螺号吹响了进攻的号角。黑压压的足轻方阵,在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的率领下,扛着竹梯,举着木盾,如同蚁群般冲向石山本愿寺那雄伟的城墙。
“为了信长公!”
“天下布武!”
呐喊声震天动地,但很快就被城头传来的诵经声和更猛烈的火力所淹没。
“南无阿弥陀佛!”
城墙上,数不清的身穿简陋甲胄的僧兵和狂热的信徒,用手中的铁炮、弓箭、甚至投石,向下泼洒着死亡。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殉道者般的光芒。在他们身后,本愿寺法主显如的亲信,下间赖廉,正挥舞着手中的禅杖,高声呼喊:“佛敌就在眼前!身后便是净土!杀!”
织田军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又如同撞在礁石上的海浪般,一次次破碎。云梯被推倒,攀爬的士兵如同下饺子一般坠落。冲在最前面的足轻,在密集的弹雨下成片倒下。鲜血染红了护城河前的土地,哀嚎声与诵经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
织田信长在后方的本阵中,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切。他引以为傲的军队,在这些“泥腿子”组成的宗教武装面前,竟然显得如此脆弱。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山坡上,蓝玉正举着一具单筒望远镜,面无表情地观察着战场。
“将军,”身旁的副将忍不住开口,“织田家这么打,跟送死没什么两样。咱们的神机营若是上去,一个齐射就能把城头那帮和尚压下去。”
蓝玉放下了望远镜,淡淡地说道:“经略大人的命令,是‘督战’,不是‘参战’。信长公想证明自己的勇武,就让他证明。这支军队,不流够血,是不会听话的。”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再者说,你没发现吗?这日本人的战阵,乱七八糟,毫无章法。让织田家的人先上去消耗一下,探探虚实,等他们把城墙上的铁炮和弓箭手都引出来,咱们再动手,岂不事半功倍?”
副将恍然大悟,抱拳道:“将军英明。”
蓝玉没再说话,只是重新举起了望远镜。在他眼中,下方那惨烈的战场,不过是张伟棋盘上的一角,而织田家的士兵,就是被消耗的棋子。他的任务,是保证棋子按照棋手的意图移动,并在最终时刻,稳稳地收下棋局。
战斗持续到黄昏,织田军丢下了近两千具尸体,狼狈地退了回来。营地里弥漫着一股失败和血腥的气味,伤兵的呻吟不绝于耳,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织田信长准备第二天发动更猛烈的进攻,用人命去填平那道护城河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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