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的心,猛地一沉。
他让人卸下车厢,打开那个用层层棉絮包裹的木箱。果然,显微镜的镜筒,已经出现了偏移,其中一片关键的目镜,更是直接从镜筒上,被震落了下来。
这件凝聚了格物坊最高光学技术的“神器”,还没到边镇,就废了。
张伟看着那片小小的镜片,又看了看这条烂得如同沼泽般的官道,心中,那股熟悉的愤怒,再次涌了上来。
他抬头,望向那条,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泥泞的前路。
他想起了,当初,皇帝在地图上,划下的那道,从应天府,通往北平的黑线。
那个时候,这在他看来,是一个宏伟的、充满了功业色彩的蓝图。
而此刻,亲身经历了这番折磨之后,这个蓝图,在他的心中,变成了一种,刻不容缓的,必须完成的,使命!
“这就是帝国的脉络……”张伟喃喃自语,声音冰冷,“这哪里是脉络?这分明是堵塞的、腐烂的血管!靠这样的路,如何运粮?如何调兵?如何将朝廷的政令,通达四方?”
他紧紧地攥着那枚小小的镜片,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等这次防疫的任务完成,我回到京师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拿出一份,最详尽、最可行的方案。这条路,必须修!不计任何代价,也必须修!一直,修到北平!修到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艰苦跋涉,这支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的队伍,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大同镇。
当那座,如同匍匐在黄土高原上的黑色巨兽一般的雄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劫后余生般的欢呼。
然而,当他们真正走进这座边镇的军营时,一股比路上的泥泞,更令人窒息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混杂了汗臭、马粪、以及露天厕所散发出的、刺鼻的氨水的,复杂的味道。
营地之内,毫无规划可言。士兵的营帐、伙房、马厩、甚至是厕所,都杂乱地,挤在一起。一条浑浊的小河,从营地中央穿过,上游,是伙夫们在洗菜,而下游不远处,便是士兵们在倒马桶、洗衣服。
张伟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只是平静地,对身旁的刘思道说了一句:
“刘院判,看来,我们的难题,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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