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开,宾客来,推杯换盏莫停筷。”
“肉是腐,酒是灾,吃下肚里魂不在。”
——归墟城童谣,《宴煞》
骨桥的触感并非坚硬的骨骼,而是一种诡异的、带着些许弹性的冰冷,仿佛踩在冻结了千万年的尸蜡之上。每踏出一步,脚下那些构成桥面的骨骼便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无数亡魂在齿缝间挤压出的最后叹息。桥下,那翻滚的怨魂之河无声咆哮,粘稠的黑暗几乎要漫上桥面,将行走其上的一切拖入永恒的沉沦。
江眠跟在摆渡人身后,步伐稳定得不像一个力量近乎枯竭、身处绝境的人。她的目光掠过桥下那令人心悸的黑暗,扫过两侧无声跟随的、形态各异的“居民”,最后落在前方那挺直却僵硬的背影上。
萧寒的背影。她曾无数次注视过的背影,温暖过的,依赖过的。此刻,却只感到一种刺骨的陌生和一种……狩猎前的冰冷评估。
吞噬他。吞噬掉这具皮囊下的古老存在。这个念头如同毒藤,在她心灵的废墟上疯狂滋长,带来一种近乎战栗的兴奋。这远比单纯的复仇或绝望更深沉,更接近她作为“寂”之本质的终极体现——万物的终局,一切的归处。
走过骨桥,踏入古镇深处。这里的建筑更加破败,墙体倾颓,露出内部黑洞洞的结构,如同张开的巨口。街道两旁白色的灯笼更加密集,里面的绿色鬼火跳动不休,将所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如同群魔乱舞。
那哀戚的唢呐声越来越清晰,源头似乎就在前方一座相对“完整”的大宅院内。宅院门口挂着两盏巨大的白灯笼,上面却用浓墨写着歪歪扭扭的“囍”字。门楣上方,一块残破的匾额依稀可辨“沈府”二字。
沈府?江眠心中微动。青林镇那场冥婚,似乎也隐约与一个“沈”姓富户有关?是巧合,还是某种必然的关联?这个忘川镇,似乎在复刻或者映射着与那场仪式相关的某些碎片。
摆渡人在府邸门前停下,转过身,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江眠。“喜堂已到。宾客盈门,只待新娘。”
他推开那扇沉重的、漆色斑驳的木门。
门内的景象,让即便是心智已趋疯狂的江眠,也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布置得极其“隆重”的喜堂。大红的绸缎从房梁垂下,结成巨大的花球,但那红色暗沉如凝血。墙壁上贴满了硕大的“囍”字剪纸,边缘却透着不祥的黑色。堂上燃着儿臂粗的龙凤喜烛,烛火却是幽绿色的,跳跃着,将整个厅堂映照得鬼气森森。
喜堂内,早已“坐满”了“宾客”。
它们与外面的“居民”类似,有浮肿的溺死鬼,穿着湿透的绫罗绸缎;有脸色惨白、穿着寿衣的僵尸,动作僵硬地坐在椅上;有更多精致却诡异的纸人,男女老少,皆穿着红色的纸衣,脸上是统一划开的笑容,腮红在绿烛光下如同两滩干涸的血。它们无声无息,密密麻麻,填满了整个喜堂的空间,只留下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直通主位。
而在主位之上,摆放着两把太师椅。椅子上空无一人,却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肉香气,混杂着陈腐的霉味、水腥气和一种……类似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喜堂两侧的长桌上,摆满了“佳肴美酒”。那些菜肴,仔细看去,竟是蠕动的蛆虫、腐烂的肉块、浸泡在浑浊液体中的眼珠;酒壶中倾倒出的,是暗红色粘稠如血的液体。
这就是所谓的“喜宴”。
“新娘子,请入席。”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江眠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色纸嫁衣、梳着丫鬟发髻的纸人,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机械地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它的眼睛是两点朱砂,红得刺眼。
江眠没有动。她的目光越过那令人作呕的宴席,落在主位之后,那幽暗的屏风处。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阴影中蠕动。
摆渡人走到主位一侧,并未坐下,只是如同雕塑般站立着,空洞的目光注视着江眠,等待着。
“仪式,如何开始?”江眠开口,声音在这死寂的喜堂中显得异常清晰。她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仪式”的规则,才能找到下手的契机。
“拜天地,敬高堂,夫妻对拜,饮合卺酒。”那纸人丫鬟用毫无起伏的声调回答,仿佛在背诵固定的程序,“礼成,契约缔结,姻缘永固。”
程序看似简单,但江眠知道,每一步都必然蕴含着致命的杀机。这“天地”、“高堂”指的是什么?那“合卺酒”又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喜堂内的气氛似乎微微变化。那些原本静止不动的“宾客”们,头颅开始极其缓慢地转动,无数道空洞、麻木、或带着贪婪恶意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江眠身上。
它们似乎在……催促。
同时,江眠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她的灰烬力场,试图迫使她走向主位前的蒲团。这压力并非纯粹的力量,更像是一种规则的束缚,一种对此地“礼仪”的强制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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