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轿！”陆明远霍然起身，“去李家村！”第二天一早，县太爷陆明远就吩咐衙役去李家村看沙地种瓜。
上次去李家村，还是为“稻田养鱼”一事。记忆里，村道狭窄泥泞，低矮的茅草屋杂乱地挤在一起，各家田地界限分明，田埂交错如犬牙，常为了一犁半锄的地界闹得不可开交。他当时直奔稻田，只在村口匆匆一瞥，印象中与其他穷困村落并无二致。
然而，当陆明远的青布小轿和李家村派来引路的村人一同抵达李家村村口时，这位见多识广的县太爷，猛地掀开了轿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停轿！”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不等轿子停稳，便已跨步出来，站在了村口的土坡上。
眼前景象，与他记忆中的李家村，判若云泥！
一条宽敞平整的土路，笔直地通向村庄深处，足以容两辆牛车并行。道路两旁，不再是杂乱的篱笆和粪堆，而是整齐地栽种着一排排绿油油的芭蕉树！阔大的叶片在微风中舒展，像一把把撑开的碧玉伞，投下大片清凉的阴影。更令人惊奇的是，几乎每棵树上都垂挂着一串串沉甸甸的青绿色芭蕉果，虽未成熟，却已显露出勃勃生机。
顺着大道望去，村中的房屋不再是低矮破败的茅草顶，而是一排排、一座座错落有致的青砖瓦房！灰瓦在阳光下泛着沉稳的光泽，白墙（或黄泥墙）干净整洁。房屋的布局显然经过规划，虽不如县城府邸气派，却透着一股井然有序、欣欣向荣的农家新气象。
陆明远的视线急切地投向村外的田野。这一看，更是心头剧震！只见广阔的田野被均匀地分割成若干大方块，方块之间是笔直宽敞的田埂。每个方块里，种植着不同的作物：这边是金浪翻滚、穗头沉甸的稻田；那边是绿意葱茏、藤蔓攀爬的菜畦；远处还有一片开着淡紫色小花的作物（或许是紫云英做绿肥？）。田地里，有农人正在劳作，却不再是各自为政，倒像是……像是在一片巨大的、统一管理的庄园里工作。
“这……”陆明远指着那片规划整齐、界限模糊的广阔田野，声音里充满了惊疑，“这是谁家的地？竟有如此规模？本官记得，各村田地皆有界石，怎地如今……”他猛地想起衙门田册，“本官并未收到李家村有大宗田地买卖的备案！难道有人私下兼并，欺瞒官府？”他语气陡然严厉起来，目光如电，扫向引路的村人和闻讯赶来的村长李顺等人。
李顺带着几个族老连忙上前行礼。听到县太爷的质问，众人脸上非但没有惶恐，反而露出几分自豪的笑意。
“回禀大人！”李顺声音洪亮，带着庄稼人特有的爽朗，“这地，还是咱们李家村各家各户的地！没卖，也没人敢欺瞒官府！”
“哦？”陆明远眉头紧锁，更是不解，“那这田埂……”
“大人容禀！”旁边性子最急的李有才忍不住插话，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这都是托了晚儿那丫头的福气！是她琢磨出的‘集体合作社’！”
“集体合作社？”陆明远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
“是啊！”李顺接过话头，详细解释道，“当初晚儿提出，把各家零散的地，按肥瘦、远近折算成‘份子’，都归拢到合作社这个大锅里来。种什么，怎么种，什么时候除草施肥，都由合作社里懂行的人统一安排！大家伙儿呢，就按照合作社的安排下地干活，干一天活，就能领一天的工钱！年底合作社赚了钱，再按各家入社的‘份子’分红！”
李有根也抢着补充：“刚开始大伙儿心里也打鼓，怕自家地并进去就没了，怕被人占了便宜。可晚儿和村长拍着胸脯保证，又有先前养猪合作社的成功例子摆在那儿（大伙儿都分到了实实在在的红利），大家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入了社。您看如今！”他指着那规划整齐、作物长势喜人的田野，“这地界儿没了，省了多少吵嘴打架的功夫？统一耕种，该上肥上肥，该除虫除虫，比自家单干强了不知多少！咱们只管按吩咐干活，年底等着分钱，省心又省力！”
陆明远听得心头巨震！这“集体合作社”，竟是将分散的小农经济，以一种自愿联合、统一经营、按劳按股分配的方式整合起来？这法子……前所未闻，却又似乎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他看着眼前这片规划科学、生机勃勃的土地，再想想记忆中那田埂纵横、各自为战的贫瘠景象，仿佛看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走！去瓜田看看！”陆明远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里带着急切。
一行人簇拥着县太爷，穿过规划整齐的田野，来到了河滩沙地。眼前的景象再次让陆明远呼吸一窒！
昔日白茫茫、了无生机的沙地上，此刻铺满了厚厚一层翠绿的瓜藤！藤蔓粗壮，叶片肥厚，在阳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而在那层层叠叠的绿叶掩映之下，一个个滚圆硕大的西瓜静静地卧在沙地上！青翠的瓜皮上，墨绿的条纹蜿蜒起伏，在黄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饱满诱人，仿佛无数颗散落人间的绿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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