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凌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不会的，不会的。
他前几天还跟我说话，还把钥匙和盒子给了我，他还要看着我走他的路。
我实在接受不了。
来晚了一步，到了医院，老田已经盖着白布躺在太平间。
帽子刚开始不同意把老田的《死亡医生证明书》给我。
胖子瞎编说我是他的干儿子都不给。
帽子打了好几个电话，也不知道是打给了谁。
最后才给我。
工作人员把老田从柜子里推了出来。
看着他青灰色的脸，我泣不成声。
他就这么走了，像一片树叶悄然飘落，没有惊动任何人。
没有亲人在旁边，也没有朋友送行。
“走我的路，别落我的下场。”
他最后那句话，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悲凉，那么的残忍。
我一直以为，我拥有了很多。兄弟，地盘，金钱，名声。
可直到此刻，这个沉默的老头彻底离开，我才猛然惊觉，我失去了什么。
我失去了在这条漆黑而冰冷的路上，唯一一个回头就能看到的存在。
当晚，我就把老田拉到了殡仪馆。
老田的遗体暂时安置在殡仪馆一个最不起眼的告别厅里。
我没有发讣告，没有通知太多人。
我只让胖子找了殡仪馆的关系，安排了一个最小的厅，定了最简单的告别仪式。这些，他生前跟我提过。
厅里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正中央挂着一张我让阿文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张黑白半身照。
照片上的他还年轻。照片下面，摆着几盘简单的水果和糕点。
来送行的人很少。
除了我和赵楠、胖子、阿文、阿斌、张达这几个核心的兄弟，就是水店旁边那个报信的小卖部老板小刘，还有两个以前受过老田零星恩惠、听说消息后自发来的老街坊。
我们几个人，穿着清一色的黑西装，臂缠黑纱，默默地送老田最后一程。
阿斌脸上带着不耐烦，他觉得这太过简陋，配不上老田的身份。
就在我们鞠躬完毕，准备进行最后告别，然后护送灵柩去火化的时候，告别厅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光线从门外透进来，勾勒出几个高大的、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
他们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气场与这个简陋的小厅格格不入。
为首的是谢广豪。
他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没有带太多人，只有两个同样穿着黑西装的随从跟在身后。
他径直走到棺木前，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老田的遗照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几秒。
然后，他微微躬身，鞠了一躬。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目光转向我，微微点了点头。
没有言语，但那眼神里传递的信息却很复杂，有对逝者的些许尊重，也有对我这个“继承者”的审视。他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
鞠完躬，点过头，便带着人转身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仿佛只是来完成一个必须的礼节。
然而，还没等我缓过神来，门口又有了动静。
这次进来的，阵仗更不一般。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银发老人，被一个穿着黑色唐装中年男人缓缓推了进来。
轮椅老人看起来很苍老，脸上布满皱纹。
推着轮椅的中年男人，太阳穴微微鼓起，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们一进来，整个告别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阿斌，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轮椅被推到棺木前停下。那老人抬起枯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示意了一下。
推轮椅的中年男人立刻从随身带着的一个精致木盒里，取出三支檀香，顺手点燃，恭敬地递到老人手中。
老人拿着香，并没有鞠躬，只是对着老田的遗照，静静地注视了片刻，然后将檀香缓缓插入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奇异的、沉静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做完这一切，老人甚至没有看我们任何人一眼，只是对推轮椅的男人微微颔首。男人会意，推着轮椅，悄无声息地调转方向，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大哥，刚才那老头是谁？”阿斌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难掩震惊地问道：“气场太他妈吓人了，推轮椅那个，绝对是个高手。”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能让谢广豪亲自来鞠躬，能让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轮椅老人亲自来上香。老田真实的过去肯定比他跟我闲聊的要辉煌百倍。
他们不是冲我来的，是冲“驼爷头马”老田来的。
后续的流程，在一种更加压抑和心照不宣的气氛中匆匆走完。
看着老田的棺木被缓缓推入火化炉，那扇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也彻底隔绝了那个老人与这个世界的最后联系。
我站在那里，直到最后一点温度散去，直到工作人员将那个还带着余温的骨灰盒交到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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