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阁并不在书院主要的建筑群中,而是位于后山一处独立的山峰之巅。通往峰顶的石阶蜿蜒陡峭,两旁古木参天,雾气缭绕,越往上走,空气中的灵气越发浓郁精纯,却也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感。石阶的尽头,是一座完全由某种暗蓝色晶石构筑而成的、高耸入云的八角形楼阁。楼阁没有窗户,墙壁上刻满了繁复的星辰轨迹与傩舞祭天图案,整体散发出一种冰冷、浩瀚、仿佛与漫天星辰融为一体的气息。阁楼顶端,并非寻常的飞檐,而是八条昂首向天的晶石龙形雕塑,龙口对准苍穹,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永恒的仪式。
阁楼入口处,并无守卫,只有两扇紧闭的、刻画着日月同辉图案的晶石门扉。当江望舒和顾清晏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站在门前时,那两扇沉重的门扉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门内并非预想中的奢华厅堂,而是一个极其广阔、仿佛没有边界的空间。脚下是光滑如镜、倒映着周天星辰的黑色地面,头顶并非屋顶,而是一片无垠的、缓缓旋转的星空穹顶,星辰光芒璀璨,洒下清冷辉光,将整个空间照亮。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套古朴的石质桌椅,桌上摆放着几样简单的灵果和一壶清茶,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而在那石桌旁,背对着她们,站立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极其朴素的、毫无纹饰的玄色长袍,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身姿挺拔,却给人一种与周围星空融为一体的虚无感。仅仅是一个背影,便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执掌周天法则般的威严与深邃。
江望舒和顾清晏的脚步同时一顿。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真正面对这位书院主宰时,那种源自生命层次和力量本质的绝对差距感,依旧让她们心神凛然。灵魂深处传来本能的警示,仿佛在提醒她们,正在接近一个无法理解、不可揣度的存在。
“来了。”
一个平和、温润、听不出年纪性别、仿佛直接源于星空本身的声音,在广阔的空间中响起,并不响亮,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抚平了她们因威压而产生的一丝悸动。
那玄袍身影缓缓转过身。
没有预想中的威严面容,也没有神秘的傩面遮掩。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张极其平凡、平凡到近乎诡异的脸庞。五官端正,却没有任何突出的特征,肤色白皙,眼神温和,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张脸,你看过之后,转身就会忘记具体模样,只会留下一种“温和”、“平凡”的模糊印象。然而,与这平凡面容形成极致反差的是他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的瞳孔,并非黑色或任何一种常见的颜色,而是如同将整片星空浓缩其中,无数细碎的星芒在其中生灭、运行,深邃得令人望一眼便仿佛要迷失其中。
他就是掌院。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扫过她们脸上的文士傩面,在江望舒左臂的位置微微停留了一瞬,那双星空之眸中似乎有星轨微微变动,随即恢复平静。
“坐。”掌院随意地指了指石桌旁的座位,自己先在主位坐下,姿态闲适,仿佛只是招待两位寻常的晚辈。
江望舒和顾清晏依言在下首座位坐下,姿态恭敬却不卑微。石椅冰凉,坐上去却意外地舒适,仿佛有微弱的灵气滋养着身体。
掌院提起石桌上的茶壶,为三人各斟了一杯清茶。茶水呈淡金色,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异香,闻之令人精神一振。“尝尝这‘星辉露’,采自阁顶星辰之力凝结的露水,对稳固神魂略有裨益。”
他的举止自然随意,没有半点居高临下的姿态,却更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江望舒端起茶杯,指尖感受到茶水中蕴含的精纯能量,她没有立刻饮用,而是微微颔首:“谢掌院赐茶。”礼仪周全,不卑不亢。
顾清晏也有样学样,端起茶杯,眼睛却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如梦似幻的星空景象,小声嘀咕:“这里看星星真清楚,都不用抬头。”她的抽象活泼在这种压抑环境下依然不经意流露,将严肃的场合类比成了寻常的观景台。
掌院闻言,星空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他看向顾清晏,语气平和:“此间星辰,非外界之星,乃是书院法则与周天星斗映射交织所显。每一颗星的明暗轨迹,皆与书院气运、乃至……某些更深层次的平衡息息相关。”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揭示了此地的不凡,也暗示了书院与整个天地的隐秘联系。
接着,他的目光转向江望舒,直接切入正题,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洞察力:“你二人入门时日虽短,所行之事,却颇不寻常。后山祠、禁苑……甚至引动了‘寂渊’的注视。身上还带着‘守苑人’那老家伙的‘星露’气息。能安然坐于此地,已是异数。”
他果然对一切了如指掌。后山祠、禁苑、守苑人、寂灭存在(他称之为“寂渊”),甚至净魂泉精(星露)都瞒不过他。在这位掌院面前,她们几乎毫无秘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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