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戴着傩面的人影无声地走入大殿,按照某种无形的次序,各自在空置的蒲团上跪坐下来,腰背挺直,姿态标准得如同尺子量出。江望舒和顾清晏选了靠后、靠近角落的两个相邻位置坐下。
大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数十个戴着诡异面具的人影静静地跪坐着,如同泥塑木雕,只有细微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构成一幅极其怪诞的画面。
辰时正刻一到,讲台侧的铜磬“叮”一声轻响。
一位穿着玄色深衣、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五官、光滑如镜的纯白面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讲台之上。他身形高瘦,举止从容,虽无五官,却自然流露出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他便是今日的“讲师”。
讲师并未开口说话,而是抬起右手,用一根洁白的玉尺,轻轻点在讲案上铺开的一卷巨大竹简之上。
嗡——
一股无形的、温和却磅礴的精神波动,以玉尺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笼罩了整个明伦堂。下一刻,所有人的意识都被拉入了一个幻境之中——并非视觉上的幻象,而是纯粹意念层面的信息传递与场景构建。
江望舒和顾清晏的“眼前”(更准确地说是意识感知中),浮现出的并非经史子集,而是一幅幅动态的、关于“能量节点构筑与稳定性维持”的复杂图谱与原理阐述!讲解的是一种如何利用特定材料、符文与精神共鸣,在混乱时空中构建稳定“锚点”的高深知识!这知识远超她们之前接触过的任何理论,直指万象回廊部分空间规则的底层逻辑!
信息流庞大精深,且传输效率极高。讲师的白玉面具如同一个信息中转与放大器,将知识直接烙印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同时,一股温和而强大的意念场笼罩着大殿,强迫所有听讲者集中精神,理解消化这些知识。任何走神或抵触的念头,都会引来意念场轻微的“警示性”刺痛。
这哪里是讲学,这分明是高强度的、强制性的技能灌输与考核!
江望舒心中凛然。晦明书院的价值,远远超乎她的想象。这里传授的,是直指规则本质的“真实知识”。她立刻收敛心神,逆轨者的能力让她对能量流动和结构异常敏感,理解起这些关于“稳定”与“节点”的知识竟有种事半功倍的感觉。她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这些理论与自身能力结合,甚至隐隐触碰到了一丝如何更好地“锚定”自身时间线、对抗烙印侵蚀的灵感。
顾清晏起初有些吃力,这些偏向理性与结构的知识并非织梦师所长。但很快,她发现讲师在阐述原理时,会辅以大量蕴含特定“意象”的精神演示,比如用“磐石镇海”的意象诠释节点稳固,用“蛛网悬露”的意象描绘能量流转的精细平衡。这些意象化的表达方式,正好契合了她的思维模式,让她能够通过联想和类比来理解抽象概念。她也沉浸其中,努力将这些知识融入自己对梦境结构与精神壁垒的认知体系。
讲学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两小时)。当铜磬再次轻响,意念幻境如潮水般退去时,大殿内大多数身影都微微晃动了一下,显露出精神高度集中后的疲惫。讲师的白面具无声地转向众人,似乎在巡视,随后,他再次用玉尺轻点竹简。
又一股信息流传来,这次是关于刚才所授知识的三道思辨题,要求在一炷香内完成“意念答卷”。
考核开始。
江望舒冷静应对,她的答案逻辑严谨,直指核心,甚至尝试用逆轨视角对某个能量节点模型进行了微小的优化推演。顾清晏则另辟蹊径,她的答案更注重意象关联与适应性变化,虽然在某些细节上不够精确,但充满了创造性的发散思维。
香烬之时,意念场收回。讲师的白面具似乎在他们这个方向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然后,身影便如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同时,一股微弱的、精纯的能量反馈,通过傩面注入她们体内,缓解了部分精神疲劳,似乎是对认真听讲和完成考核的“奖励”。
辰时讲学结束。众人沉默起身,依旧无人交谈,有序地退出明伦堂。
接下来是“巳时”,仪轨提示为【温书、习字、答疑。宜静修,忌远游。】
有了辰时的经历,两人不敢怠慢。她们没有返回初始房间,而是根据傩面提供的地图信息,前往书院另一侧的“藏书楼”。
藏书楼是一座三层木塔,飞檐翘角,古意盎然。楼内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广阔,书架林立,直抵穹顶,上面堆满了竹简、帛书、纸卷乃至玉册,浩如烟海。楼内已有不少身影在静默翻阅,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和纸页特有的味道。
在这里,她们有了新的发现。
当顾清晏试图从书架上取下一卷关于《梦溪笔谈》的竹简时,她的织梦感知突然捕捉到斜后方一个书架旁,那个戴着“似哭似笑”孩童傩面的矮小身影身上,传来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她之前感知到的“书院哀伤”基底情绪同源、但更为鲜活和强烈的悲伤意念波动。与此同时,那矮小身影正在翻阅的一卷黑色玉册上,隐隐散发着一股与慈济医院黑石意识有些相似、但更加阴冷诡异的能量残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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