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风雪浸透的沙哑,仿佛不是从他口中说出,而是从遥远时光的缝隙里,艰难地漏出来的一缕残音。
这句话如同惊雷,猝不及防地劈入苏清韫的脑海,将她整个人都震得僵在原地。篝火的光芒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中跳跃,映出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
梅树……折梅……
那是被父亲篡改的记忆深处,被后来滔天的恨意与痛苦彻底掩埋的、几乎已经模糊成一片混沌光晕的碎片。她只记得肩头烙印那撕心裂肺的痛楚,记得谢珩冰冷嘲讽的眼神,记得家破人亡的绝望……何时有过梅树?何时有过折梅?
可谢珩此刻的神情,不似作伪。那深邃眼底一闪而过的,是追忆?是怅惘?还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厘清的复杂情绪?
他记得?
他竟然记得那段被掩盖的过往?!
山洞内死寂一片,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洞外愈发凄厉的风雪呜咽。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将两人之间那突如其来、又荒谬无比的对话冻结在其中。
苏清韫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问,想质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段真实的记忆究竟是什么?可看着谢珩重新闭上的双眼,看着他脸上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疲惫与冷漠,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胸口,化作一团乱麻,勒得她几乎窒息。
他为何在此刻提起?是伤痛带来的恍惚?还是另一种更深沉、更难以理解的试探?
她无从得知。
最终,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默默地坐回原处,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响着那句话,回响着“梅树”与“折梅”这几个字眼,试图从那片记忆的废墟中,挖掘出丝毫真实的痕迹,却只引来一阵阵针扎似的头痛。
这一夜,在一种诡异而沉重的静默中度过。
天光微亮时,风雪稍歇。谢珩肩头的伤口经过一夜休整,虽未恶化,但脸色依旧苍白。他沉默地起身,检查了洞口的机关,然后看向苏清韫:“该走了。”
他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仿佛昨夜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苏清韫伤痛疲惫之下产生的幻觉。
苏清韫抬起头,眼底带着血丝,显然一夜未眠。她看着谢珩,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昨夜情绪的残留,却只看到一片冰封的平静。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草屑,同样沉默地跟上。
两人再次踏上行程。谢珩的伤势影响了他的速度,但方向依旧明确。他们避开官道,专走山林小径,偶尔能远远看到山下驿道上疾驰而过的、打着不同旗号的兵马,显示着京都方向的局势依旧紧张。
途中,他们在一片背风的山坳里,发现了一处早已废弃的山神庙。庙宇残破,神像倾颓,但尚且能遮蔽风寒。谢珩决定在此稍作休整,并尝试联系失散的人手。
他在庙外一处极其隐蔽的石缝中,留下了一个特殊的标记。
“在此等候半日。若无人接应,再自行赶路。”谢珩靠在斑驳的墙壁上,闭目调息,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
苏清韫点了点头,找了些干燥的茅草铺在地上,又出去寻了些干净的雪,用随身携带的小铜壶化了,默默放在谢珩身边。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苏清韫坐在破庙门口,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连绵的雪山,心中挂念着苏承影的安危。他引开追兵,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就在苏清韫几乎以为不会有人来时,庙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富有节奏的鸟鸣声。
谢珩猛地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
片刻后,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入庙内,正是那两名灰衣护卫中的一人!他身上也带着伤,衣衫破损,但眼神依旧锐利。
“主上!”灰衣护卫单膝跪地,声音压抑着激动,“属下无能,未能护得周全!”
“起来说话。”谢珩声音平稳,“情况如何?苏承影呢?”
灰衣护卫起身,快速禀报:“昨夜突围后,属下与另一人拼死断后,苏公子引开部分追兵后下落不明。属下沿途留下暗记,今早遇到前来接应的‘暗桩’,得知苏公子虽受了些伤,但已摆脱追兵,目前隐匿在附近一处安全屋养伤,暂无性命之忧。”
听到苏承影安全的消息,苏清韫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大半,长长松了口气。
“京都情况?”谢珩更关心大局。
“京都已乱。”灰衣护卫语气凝重,“三皇子与五皇子联手,控制了部分京畿兵马和皇城,宣称太子年幼,要求皇后交出监国权。皇后与太子一系据守宫城,双方在承天门外对峙,已有小规模冲突。朝臣分为数派,争执不休。北境军中亦有异动,似乎有人响应三皇子号召。”
果然乱起来了!皇子争位,朝局崩坏,这正是谢珩想要看到的局面。
“我们的人呢?”
“按主上事先布置,大部分力量已转入暗处,静观其变。北境线传来消息,鹰嘴涧附近近期有不明人员活动,疑似皇城司或三皇子派出的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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