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您这眼力,毒!”我笑着竖起大拇指,把托盘小心递过去,“生坑出来的俏货,‘土气’都还没收拾利索呢,包浆还没养出来,但绝对是老窑口的东西,正经‘看货’的玩主儿手里过的。您上手摸摸这釉感?温润内敛,仿品做不出这股子神韵。”我引着对方仔细看口沿细部。
雷鸣百无聊赖地在旁边喝茶,粗壮的手指捏着那个小小的紫砂杯,显得很滑稽。他眼神扫过铺子里的东西,带着点新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显然跟我这整天捣鼓故纸堆和土坷垃的行当有点隔阂。只是在我给人讲解时,偶尔插两句白话的询问,比如“这东西值多少?”、“真有那么多年头了?”,那憨直的样子逗得那位看货的老板直乐,反倒觉得他朴实可爱。
这一白天就在迎来送往间过去了。老主顾张大掌柜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软磨硬泡,花了八百块抱走了一方他看着磨叽了好久的光绪仿乾隆款的端砚,算是给今日流水添了点彩头。跟几个相熟的掮客聊了会儿风闻,说哪哪又出土了怪东西,谁谁又打了眼,都是江湖故事。雷鸣就在一边听,时而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点“你们城里人真会玩”的表情,时而皱眉沉思。直到日头西沉,晚霞的金光斜斜地爬过门槛,洒在尘封的青砖地上,我才送走了最后一个顾客。
关上沉重的雕花木门,插好老铜门栓,外面城市的喧闹像是被关在了另一个世界。铺子里彻底暗了下来,只有香炉里一点残香袅袅升腾,盘旋在微凉的空气中。那只叫“元宝”的大橘猫又悄没声地溜达了回来,蹭着我的裤腿喵喵叫。我和雷鸣就着桌上两碟子街上买来的熟食——猪头肉和油炸花生米,开了那瓶老汾酒。
“给!”我把盛满醇厚酒液的杯子推给雷鸣。
他咧嘴一笑,粗瓷杯子“铛”地跟我的用力一磕:“干了!”
清冽香醇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火辣辣的温热感迅速弥漫开来。几杯下肚,两个男人之间因为时间而略有生涩的距离感很快被这醇厚液体烧融了。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他在边陲的经历,提到在老班长带领下那次极度危险的雪线突袭侦查。
“老班长……真是条汉子!”雷鸣的眼睛有点红,不知是酒劲上涌还是别的,他用满是老茧的手拿起酒瓶,给自己的杯子倒满,又给我续上,“那次在雪山上,妈的,零下三十多度,补给线断了……要不是他从一个雪窝子里刨出几块快烂的干肉和俩冻成冰疙瘩的罐头……兄弟几个都得冻挺在那儿!”
“他救你们命,自己倒搭进去了?”我顺着他的话,语气放轻,给他碗里夹了几块油亮的猪头肉。
雷鸣狠狠地嚼着嘴里的肉,腮帮子鼓动,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迷茫,像是在努力看清那些风雪交加的夜晚:“死……倒还没死透。他是前阵子……快撤回来前的一次穿插踩了雷……碎片削断了腿……妈的!血流得跟开闸放水似的,老子拼了命把他从泥地里拖回去……”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喉结剧烈地滚动着,辛辣的酒液似乎压不下心头的憋闷,“人是捡回来了,可腿没了大半条,命……硬生生熬了三天,到底没撑住,临走前……还死死拽着个从雪山老林子边捡来的小铜盒子,神神叨叨说什么‘挖出来了……给……给合适的人……千万别让它落到那些王八蛋手里……’草!”雷鸣一拳狠狠砸在自己大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混杂着痛苦、不解和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人都要没了,还惦记着那破盒子!那盒子……那盒子后来收整他遗物的时候,跟着他那些军功章破烂一起塞进行军包里了,我带了回来……”
铜盒子?雪山老林子边挖出的?我心里莫名地一突,一种混和着古董商的职业敏感和某种玄乎其玄的直觉悄然升起,觉得这玩意儿怕是有蹊跷。但雷鸣的情绪显然很激动,我也就没追问盒子的具体来历,只是默默又给他满上了酒。“人死不能复生,兄弟,你尽力了……那份情义,老班长心里都明白。”
雷鸣重重地哼了一声,闷头喝酒。
深秋的夜晚格外寂静,外面的车流声也稀落了。酒瓶很快见了底,两碟菜也见了光。雷鸣那满身的煞气和郁气被酒精冲散了不少,眼神渐渐发直,眼皮子开始打架,趴在油腻腻的八仙桌上,不多会儿就发出了粗重的、带着酒气的鼾声。这个能在雪窝子里睁眼一宿警戒的汉子,在我这铺子里终于彻底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看着他趴在那儿熟睡的模样,像头累了很久终于找到窝休息的猛兽。我摇了摇头,收拾了桌上狼藉的杯盘碗筷。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像遥远的星点,隔着窗棂渗进来,在铺子粗糙的青砖地面投下斑驳黯淡的光影。
铺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唯有那只肥猫元宝吃饱了趴在自己窝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如同低沉的风箱。我毫无睡意,或许是白日里雷鸣带回的消息,或许是那诡异的“铜盒子”在我脑海里盘旋不去,心里总觉得有点发沉发闷,像有什么事没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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