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军纵深那声沉闷而独特的爆炸,并未引起太多普通士兵的注意,很快被战场上更大的喧嚣淹没。
唐军中军高台,一直通过“千里眼”密切关注“烽火团”动向的李默,心脏却猛地一缩。
他清楚地看到,那爆炸的位置,正是黑豹小组最后信号传来的大致区域。
那爆炸的形态和声音,他太熟悉了——是“烽火团”成员在绝境中与敌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惊蛰”。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击打着他的心脏。
他放下“千里眼”,面无表情,背在身后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没有催促,没有询问,只是沉默地等待着。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一名身上带着血迹和烟尘,眼神中残留着惊悸与悲痛的“烽火团”队员,被亲卫引领着,踉跄冲上高台。
正是成功突围的山猫。
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禀…禀大都护……”
“黑豹小队……完成任务……成功狙杀西突厥副将阿史德啜……”
“但……撤退途中被围……”
“队长他……他为掩护我等突围……引爆了‘惊蛰’……”
“黑豹小队……除我四人突围……队长及两名队员……殉国!”
最后两个字,山猫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血泪。
高台之上,空气瞬间凝固。
亲卫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悲痛。
魏征身体微微一晃,闭上双眼,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李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山猫的话语,狠狠刺入他的耳膜,穿透他的胸膛。
黑豹……
那个沉默寡言,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的年轻人。
那个在选拔中脱颖而出,在一次次艰苦卓绝的训练和危险任务中证明了自己的优秀军官。
那个他亲自授予代号,寄予厚望的“烽火团”利刃……
没了。
为了完成任务,为了掩护战友,选择了最壮烈,也是最残酷的方式,将生命与忠诚,一同炸碎在了异国的土地上。
一股尖锐的、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剧痛,从心脏最深处猛然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那不是统帅失去精锐下属的痛惜。
那是林烽,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灵魂,失去一位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的剜心之痛!
他的眼前,闪过黑豹接受任务时,那坚定而毫无畏惧的眼神。
他的耳边,似乎回荡着出征前,黑豹那一声简洁有力的“明白”。
画面破碎,声音消散。
只剩下山猫那带着哭腔的汇报,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引爆了‘惊蛰’……”
“……殉国!”
李默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刹那间变得冰凉,四肢百骸都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无力感。
他想怒吼,想质问,想不顾一切地率军冲杀过去,将那片土地彻底犁平,为黑豹报仇。
但他不能。
他是安西大都护,是十余万唐军将士的主帅。
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关系着无数人的生死,关系着这场国战的胜负。
战场,不容许他有片刻的沉溺于悲伤。
他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
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悲愤与剧痛,硬生生地,一点一点地,被他重新压回心底最深处。
他的脸色,在这一瞬间,似乎变得更加苍白,但眼神,却如同被冰雪淬炼过的刀锋,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和锐利。
他缓缓抬起手,动作甚至有些僵硬,轻轻挥了挥。
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
“本都护,知道了。”
“你等有功,先下去疗伤休息。”
山猫猛地抬头,看着大都护那平静得近乎可怕的脸庞,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亲卫队长用眼神制止,轻轻拉了下去。
高台上,再次陷入沉寂。
只有风吹动旗帜的猎猎作响,以及远方持续不断的厮杀声。
李默转过身,重新面向广阔的战场。
他的脊梁挺得笔直,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将他压垮。
只有离他最近的魏征,隐约能看到,他负在身后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那颤抖,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便被他强行控制住。
“传令。”
李默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依旧平稳,却比之前多了一丝金属般的冷硬。
“将黑豹小队之功,记录在册。所有殉国将士,抚恤加倍。”
“命令雷虎,‘烽火团’其余各部,停止渗透,依托现有战果,袭扰牵制,保存实力。”
“命令炮兵,集中所有石弹与‘震天雷’,覆盖轰击西突厥狼头大纛周边区域!持续轰击半刻钟!”
“告诉王朗和程处默,西突厥副将已授首,敌军指挥已乱!给我全力进攻!打垮他们左翼!”
一道道命令,清晰、迅速、冰冷地下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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