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使团在磐石堡盘桓数日后,终于带着李默恭敬呈递的谢恩表章,以及装满西域特产和献给皇帝、诸皇子礼物的大车,启程返回长安。
盛大的欢送仪式之后,笼罩在堡垒上空的喧嚣与荣耀,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露出了底下坚实而复杂的现实。
封赏的喜悦,很快便被更沉重的思虑所取代。
镇军大将军的荣衔,谯县公的爵位,如同两道璀璨却沉重的光环,套在了李默的头上。
它们既是肯定,也是束缚;既是荣耀,也是靶子。
使团离去后的第二天,李默并未在帅府中处理公务,而是只带了少数亲卫,悄然离开了磐石堡,策马西行,再次登上了那座曾经见证了他军事生涯第一个辉煌起点的雄关——鹰娑川。
秋日的阳光,为这座历经血火洗礼的城池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破损的城墙大多已经得到修复,坍塌的缺口处,新的夯土和砖石颜色尚新。
城头上,大唐的赤旗迎风招展,巡逻的士兵甲胄鲜明,步伐沉稳。
城内,依稀可见工匠和民夫忙碌的身影,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号子声,宣示着这座要塞正在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生机,并变得更加坚固。
李默独自立于最高的城楼之上,双手扶着冰凉的垛口,极目远眺。
东方,是来时的路。
目光越过苍茫的戈壁、蜿蜒的河流,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一直看到那座位于八百里秦川腹地的、繁华与危机并存的帝都——长安。
那里有给予他无上荣耀也带来无尽猜忌的皇帝,有勾心斗角、觊觎他功勋与兵权的朝臣,有悄然伸出橄榄枝、意图将他卷入夺嫡漩涡的皇子。
功高震主,兔死狗烹。
这八个字,如同鬼魅般,在历史的阴影中徘徊,如今真切地悬在了他的头顶。
李靖的谆谆告诫,崔敦礼言语间的试探,王副使那隐秘的示好……所有这些,都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长安缓缓向他罩来。
他知道,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通过各种渠道,紧紧地盯着他,盯着安西。
他任何一个不合时宜的举动,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攻击他的借口。
“将军。”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李默的沉思。
是王朗。
他走到李默身边,同样望着东方,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朝廷使者已归,封赏已下。如今西域大局初定,将军……是否考虑,上表请求回京述职,或者,至少回凉州休整一段时日?毕竟,离家已久,也该让陛下和朝中诸公,亲眼见见您这位功勋卓着的镇军大将军了。”
王朗的提议,合情合理,也代表着军中一部分将领,尤其是那些出身中原、思乡情切的军官们的想法。
回京述职,既是臣子的本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朝中“边将久镇,恐生异心”的猜忌。
亲自面圣,或许能更好地向皇帝表明心迹,化解潜在的危机。
李默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东方,仿佛在权衡着利弊。
回长安吗?
去见那位雄才大略、却又深谙制衡之道的天可汗?
去踏入那暗流汹涌、步步惊心的朝堂?
去面对那些或明或暗的拉拢与攻讦?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亲自向皇帝陈述西域重要性、争取更多支持、并展示自己绝无二心的机会。
但同样,这也是一场巨大的冒险。
一旦离开安西,离开他一手打造的根基和这支唯他马首是瞻的军队,他就如同蛟龙离水,猛虎失山。
在长安那个权力场中,他这样一个手握重兵、功高盖主的边将,将会是何等显眼的目标?
会不会被明升暗降,留在中枢,从此失去对安西的直接掌控?
甚至……会不会有去无回?
历史上,这样的悲剧并不罕见。
李默缓缓转过身,目光从东方收回,投向了西方。
西方,是茫茫无际的西域大地。
那里有刚刚归附、人心尚未彻底安稳的众多部落。
有正在互相攻伐、却又对大唐心怀警惕的泥熟匐和咥力特勤。
有隐藏在更遥远的西方,那个被称为“神赐熔炉”、拥有诡异技术和未知威胁的神秘势力。
还有那条刚刚被打通、需要强力保障才能持续繁荣的丝绸之路。
这片土地,是他率领将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打下来的。
这里,有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格物学堂、军工坊、归义营。
这里,有信任他、追随他、愿意与他同生共死的数万将士。
这里,是他李默在这个时代的根基,是他实现抱负、守护信念的舞台。
如果他此刻离开,这片基业会如何?
朝廷会派谁来接管?
能否稳住这复杂的局面?
能否应对西方那潜在的巨大威胁?
他不能走。
至少,现在不能。
安西尚未真正稳固,内忧外患犹存,他必须坐镇于此,将这片新开拓的疆土,彻底消化,打造成铁板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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