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竟带着几分与其年龄和性别不符的豪迈与锐气。
李默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维护,心中那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这直率的话语悄然触动了一下。
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些许疲惫,也带着一丝遇到知音的快慰。
“李姑娘过誉了。李某只是尽了一个军人的本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倒是李姑娘,对军国大事,见解不凡。”
李明月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光亮,似乎被李默的话所鼓舞。
她在榻边的矮凳上坐下,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校尉,我虽为女子,但自幼随家祖读过几本兵书,也听过些边关故事。此次处木昆部与吐蕃勾结,意图瓜州,校尉提出‘主动出击,扰敌后方’之策,实乃上策!被动防守,只会让敌人越发猖獗!”
“哦?”
李默来了兴趣,
“李姑娘也认为此策可行?”
“自然!”
李明月肯定道,
“《孙子兵法》有云:‘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敌军远来,补给漫长,又是联军,指挥必然混乱。我军以逸待劳,又以精骑袭扰其粮道,疲其兵力,正是以我之长,攻彼之短!待其师老兵疲,锋芒已挫,再以主力击之,胜算大增!”
她引经据典,分析得头头是道,眼光精准,竟与李默的想法不谋而合。
李默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他早知道此女不凡,却没想到她对兵法的理解如此深刻,绝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李姑娘高见。”
李默由衷赞道,
“只可惜,都护府虽准了此策,却加了‘稳守为上,不可浪战’的约束。王朗的袭扰分队明日即将出发,前途未卜。”
提到王朗分队,李明月的眼神也凝重起来:
“敌后袭扰,九死一生。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智慧。校尉可知,他们具体准备如何行事?”
李默沉吟片刻,觉得李明月并非外人,且见解不凡,或许能提供不同角度的思路,便简要将王朗分队的行动计划,以及自己的一些补充想法说了出来。
包括如何利用小股部队的灵活性,如何选择袭击目标,如何规避敌军主力,以及遇到突发情况的应对等等。
李明月听得极其专注,不时点头,偶尔还会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显示出她敏锐的洞察力。
“最重要的是,袭扰并非为了歼敌,而是为了破坏,为了疲惫,为了制造恐慌。”
李默最后总结道,
“要让敌人感觉处处是眼睛,步步是陷阱,寝食难安。”
“妙极!”
李明月抚掌轻赞,眼中异彩连连,
“校尉用兵,不拘一格,深得‘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之精髓。若家祖在此,听闻校尉之论,想必也会引为知己。”
她提到李靖,语气中充满了崇敬,也让李默对那位传说中的军神,心生向往。
两人就着微弱的月光,在这简陋的营房内,竟如同沙盘推演般,深入地探讨起敌后袭扰的种种细节,乃至后续主力决战的可能态势。
一个冷静分析,逻辑缜密;
一个见解独到,思维敏捷。
竟是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时间悄然流逝。
月光渐渐西斜,窗纸上的清辉愈发黯淡。
李明月似乎意识到时辰已晚,有些不舍地站起身:
“夜深了,打扰校尉休息了。”
“无妨。”
李默道,
“与李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兵书。”
这是他的真心话。李明月的才识,让他刮目相看。
李明月脸上飞起两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好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她整理了一下斗篷,轻声道:
“校尉重伤未愈,还需好生将养。这‘白玉生肌散’,请务必按时使用。”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
“我相信,校尉定能戴罪立功,在此番大战中,再建奇功!让那些……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价值!”
说完,她不再停留,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身影融入外面的夜色之中。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幽兰清香,证明她曾来过。
李默靠在榻上,望着重新关上的房门,手中握着那瓶温润的瓷瓶,久久无言。
李明月的深夜到访,带来的不仅仅是一瓶珍贵的伤药。
更是一种难得的理解、认可和支持。
在他身负“戴罪之身”,承受内外压力的时刻,这份来自一个聪慧、勇敢且身份特殊的女子的信任,显得尤为珍贵。
他缓缓摩挲着瓷瓶光滑的表面,冰冷的目光中,似乎注入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然而,这短暂的静谧与暖意,很快便被现实的冰冷所取代。
他想起都护府那平衡各方、暗含机锋的回文。
想起周正等人那隐藏在阴影中的敌意。
想起即将深入虎穴、生死未卜的王朗和袭扰分队的弟兄。
想起乌德鞬山那即将汇聚的万余敌军……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杀机四伏。
他将瓷瓶小心收好,重新躺下,闭上双眼。
但这一次,他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似乎清晰了许多。
一股更加坚定的力量,在血脉中悄然凝聚。
无论前途如何艰险,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死去的赵甲,为了信任他的袍泽,为了……那些期待他能够守护这片土地的人。
夜色更深。
磐石营,万籁俱寂。
唯有遥远的西方,那看不见的黑暗深处,战争的阴云,正在加速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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