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因两份密报而凝滞。
林冲的膝盖还未完全站直，眼神里的恳切几乎要溢出来：“哥哥，鲁智深是我过命的兄弟，武松是天下闻名的好汉，此二人若能上山，我梁山军威必将大振！请哥哥即刻允我，派人前往二龙山！”
“去什么二龙山！”刘唐终于从宋江的消息中缓过神来，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声音粗得像砂纸在打磨，“现在最要紧的是公明哥哥！他在清风山竖旗，那是什么地方？兵不过千，将不过几人，如何抵挡官府大军？咱们应该立刻发兵，去把哥哥接到梁山来！这才是正事！”
“刘唐兄弟，话不能这么说！”杨志性子沉稳，此刻也忍不住开了口，“鲁大师与武都头皆是万人敌的英雄，他们若肯来投，对我梁山军力是实打实的增长。宋公明在江湖上名声虽大，但他……毕竟已自成一派。”
“自成一派又如何？那也是咱们的兄弟！”刘唐瞪着眼睛，寸步不让。
眼看厅内就要吵作一团，一直沉默的晁盖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股难言的疲惫：“都别吵了。”
他看向王伦，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哥哥，你看……这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王伦身上。
王伦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走到林冲身边，双手将他彻底扶稳，拍了拍他的手臂。“林教头，你的心情，我懂。你与鲁大师的这份情义，千金不换。二龙山，我们非去不可。不但要去，还要带上我们最大的诚意去。”
林冲闻言，眼中的焦急稍缓，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伦又转向刘唐，语气平和：“刘唐兄弟，你对宋公明的担忧，我也明白。当年若非他通风报信，晁盖哥哥与诸位也到不了梁山。这份恩情，我们梁山上下，没一个人敢忘。”
他一句话，先安抚了两边最激动的人。刘唐听他提起旧恩，火气也降下三分，只是闷闷地站着。
“但是，”王伦话锋一转，走回大厅中央，“我们现在是梁山，不是几个凑在一起喝酒的兄弟。凡事，都要从梁山的大局出发。你们想过没有，这两件事，看似是两件，其实是一件事。”
“一件事？”阮小七挠了挠头，满脸不解，“哥哥，一个在江州，一个在青州，一个姓宋，一个姓鲁，这咋成一件事了？”
王伦笑了笑，阮小七这句傻话，反倒把问题点到了最浅显的地方。“小七问得好。我问你们，不管是宋公明，还是鲁大师，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造反呗。”阮小七答得干脆。
“说得好听点，叫‘替天行道’。”吴用在一旁捻须补充。
“没错。”王伦一拍手，“他们都在做和我们一样的事。这天下，苦秦久矣，被官府逼得活不下去的好汉，不止我们一家。如今，宋公明在清风山竖旗，鲁智深、武松在二龙山聚义。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天下，已经不是一个梁山泊了，而是处处烽烟。他们，是我们的同道，但同时，也是我们的……邻居。”
“邻居”这个词，用得极其巧妙。它既不显得亲近，也不显得疏远，恰到好处。
“对待邻居，自然有不同的处事方法。”王伦走到堪舆图前，拿起朱笔，在青州地界上，重重画了两个圈，一个圈住了清风山，一个圈住了二龙山。“二龙山，有我们急需的猛将，有林教头的义兄。这份关系，是纯粹的，是我们可以主动去争取的。所以，我们要派人去，而且要派有分量的人去，带着我们的诚意，去‘请’他们上山。”
他目光扫过众人：“林教头你心情激荡，不宜前往。我意，派宝光如来邓元觉大师，与杜迁兄弟同去。邓大师同为出家人，与鲁大师有共同言语。杜迁兄弟为人方正，又是我们梁山的元老，可将我梁山的新政、新规，原原本本地讲给二龙山的英雄们听。我们不是去施舍，也不是去吞并，而是去邀请志同道合的战友。他们若来，我们扫榻相迎；他们若不来，我们也当结成盟友，日后共击官军。你们看如何？”
邓元觉是降将，但武艺高强，为人沉稳，在梁山地位日重。 杜迁是老元老了，对梁山的一切都熟悉，刚被吴用提拔进政务堂。这个组合，一武一文，一老一新，考虑得极为周全。
林冲虽然想亲自去，但也知道王伦说得在理，当即抱拳：“哥哥思虑周全，林冲心服。”
“好，那二龙山之事，就这么定了。”王伦放下笔，目光转向了另一个圈，清风山。
“至于清风山……”他的语气变得玩味起来，“情况就复杂得多了。”
他看向晁盖和刘唐：“晁盖哥哥，刘唐兄弟，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说，宋公明为何不来投奔我们？江州到梁山，比到青州可近多了。他手下有神行太保戴宗，一日八百里，派个人来求援，我们梁山大军顷刻便至，何至于在江州血战，还折了那么多兄弟？”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扎进了晁盖和刘唐的心里。是啊，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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