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大业七年的晋阳,秋意比往年来得早。汾河两岸的槐树叶刚泛黄,风里就带了凉意,吹得府衙前的旗杆直晃,旗面上“太原留守”四个黑字被风扯得猎猎响,倒像是在替李渊叹口气。
前厅里的气氛比窗外的风更沉。王使者被送走后,李渊背着手站在地图前,指节按在“西河郡”三个字上——那处用朱砂点了圈,离晋阳不过百里,却是太原通往河北的咽喉。李世民说要“打着驰援涿郡的旗号取西河”,道理他懂,可这步棋太险:一旦动手,就等于明着跟朝廷撕破脸;可不动手,隋炀帝催兵的文书一封接一封,雁门关的守军刚被调走五千,再抽三万去涿郡,太原就是座空城,若有乱兵来犯,一家老小都得陷在这儿。
“爹,事不宜迟。”李世民看出他的犹豫,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王使者回去必定添油加醋,陛下本就猜忌咱们,再等下去,怕是不等咱们出兵,朝廷的问责兵就先到了。西河郡粮草足,拿下它,咱们既有了粮饷,又多了道屏障,进可攻退可守,总比坐以待毙强。”
李建成也跟着点头:“二弟说得是。只是……让元霸去,真的稳妥?他才十岁,虽说力气大,可战场不是汾河滩,一刀一枪都是要命的。”他瞥了眼站在角落的李元霸——这孩子刚掰完桌子腿,手上还沾着木屑,却半点不慌,正低头摩挲怀里的陨铁锤,仿佛前厅的谋划与他无关,只等着一声令下往前冲。
李渊没说话,目光从地图移到李元霸身上。这孩子站在那儿,比旁边的案几高不了多少,瘦得像根刚抽条的槐树枝,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黑沉沉的,映着窗外的天光,竟没半点孩童的怯懦。他想起七年前紫阳真人临走时的话:“莫要辜负这身力气。”或许……这力气本就不该困在唐王府的后院里。
“世民,”李渊突然开口,声音里带了决断,“你去点兵——就挑一千精兵,要最悍勇、最可靠的。军械、粮草连夜备齐,对外只说是‘驰援涿郡,先遣开路’。”又转向李建成,“你留在府里,稳住太原的官吏,若有动静,立刻派人去西河报信。”最后看向李元霸,语气沉了沉,“元霸,你跟你二哥去,记住两条:第一,听你二哥的调度,不许蛮干;第二,能不杀人就不杀人,尤其不可伤降卒。”
李元霸抬起头,重重点头:“知道了爹。”他没问“为什么不能杀人”,也没问“要是降卒打我怎么办”,在他心里,爹和二哥说的都该听——就像当年听师父的话,练锤时要藏力。
消息传到后宅时,窦氏正在给李元霸缝护心甲。她选的是最厚的水牛皮,里层垫了软棉,针脚走得又密又匀,指尖被针扎出了血珠也没顾上擦。听见李渊说要带元霸去打西河,手里的针线“啪”地掉在绣绷上,脸色瞬间白了:“老爷!元霸才十岁啊!西河郡就算再小,也是有守军的,刀箭无眼……”
“我知道。”李渊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因为缝甲磨出了茧,凉得很,“可这事没得选。咱们李家现在是骑在虎背上,不往前冲,就得被老虎吞了。世民会盯着他,我也给选了最好的亲兵护着,不会有事的。”
窦氏没说话,眼圈却红了。她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李元霸,这孩子还不知道怕,手里攥着那柄四十斤的新铁锤,正试着往护心甲上按——想看看合不合身,结果按得甲片“咯吱”响。“霸儿,”窦氏唤他,声音发颤,“过来。”
李元霸跑过去,把铁锤放在地上,乖乖站好。窦氏拉着他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他:头发该剪了,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挡着眼;衣服袖子短了半截,露着细瘦的手腕,手腕上那片龙鳞似的胎记比小时候更清晰了些。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平安符,是前些日子去晋祠求的,红绸子包着,里头塞了檀香末。“戴上,”她把符系在李元霸脖子上,塞进衣领里,“贴身戴着,不许摘。”
“嗯。”李元霸点头,伸手摸了摸符袋,温温的,带着娘身上的皂角香。
“到了那边,夜里睡觉警醒些,别踢被子。”窦氏又嘱咐,“吃饭别太快,当心噎着。跟你二哥走,别自己乱跑……”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李元霸的手背上,烫得很。
李元霸慌了,伸出小手给她擦眼泪:“娘不哭。我不惹二哥生气,也不被箭射到。我抓了那个高德儒就回来,还给你带西河郡的枣糕——二哥说那边的枣糕甜。”
窦氏被他逗得笑了笑,又赶紧抹掉眼泪:“好,娘等着吃枣糕。”她转身从柜里拿出个布包,打开——是双新做的布鞋,鞋底纳了千层底,鞋头缝了层薄铁皮,“穿上这个,跑起来稳当。”
李元霸乖乖换上鞋,脚底下果然厚实了不少。他拎起地上的铁锤,试着走了两步,挺稳当,咧开嘴笑了:“娘做的鞋好。”
那天夜里,唐王府的灯亮到后半夜。李渊在前厅核点军械清单,李世民在书房画西河郡的地形图,李建成去军营安抚士兵,窦氏坐在李元霸床边,看着他攥着陨铁锤睡熟的脸,悄悄给掖了掖被角。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孩子脸上,映得那双眼闭着的眼睫长长的,像两片小小的槐树叶。谁也没说话,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一趟西河,去的不只是一千精兵和两个少年,更是李家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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